日光渐强,路边荒草摇动,城门口零零散散的人们进进出出着,一行车马出了城,在大门不远处停下。
“待报考时,你们就来京城,我们会给寻个好的僻静住处,你来时就直接住下准备大考罢。”马车旁,吕夫人对苟杳嘱咐着,苟杳和身边的林锦应声深鞠一躬。吕夫人又转头对身旁的吕岩说道:”你腊月里也得来,今年咱们在你叔父那儿过年,可不许再乱跑。”说着,看了姤儿一眼,接着说道,”一定带上姤儿,给家里人看看。”
吕岩勉强点点头,不经意地看了看姤儿,心内想着走一时算一时吧。”一定要来哦,哥,还有嫂子,到时我带你们去逛逛长安,年节之际热闹得紧呢。”吕峰揽着吕岩的肩说道。
将吕夫人送上轿,吕峰也翻身上马,简单道别后,吕岩等人便目送着一行人朝西南去了。车马与另一个车队擦边而过,渐行渐远,吕岩纵有不舍,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回去罢。”他笑笑说道。
转身时,姤儿朝那过来的车队瞥了一眼,前后两个轿子,阵仗挺大。只看了一眼,姤儿便继续跟在苟杳他们后面快步回城,终于得空去小凌那儿了。
车马缓慢行着,吕夫人掀起轿帘透透气,吕峰慢下马步靠近轿子,母子俩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真没想到三嫂还会武术,有时候看着,真不像那商贾家的闺秀啊。”吕峰说道。吕夫人嗯了一声,喃喃道:”确实不像啊。”吕峰听语气不对,低头细看吕夫人,见她深思的样子,态度严肃了些:”娘在想什么?”见母亲不说话,看向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吕峰倒吸了口气,有些惊诧又有些恍然地说道:”难道……所以三哥总找借口不让到县城里逛,还这么勤快地陪着咱们,按三哥的性子,真可能不是……”
吕峰停住了马,缓了一缓后又追上轿子,问道:”娘,你怎么不问问呢?万一不是林家……””不是又怎样?”吕夫人挺了挺身子,眉角含笑道,”不是林锦,来年你娘照样抱孙子!”
看着吕夫人神定气闲的模样,吕峰张张嘴,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知子莫若母。三哥诶,看来你是逃不掉咯。
“这是竹影留的字条。”小凌说道,”这两日他来了,说倘若他不在你来找他,就把这个给你。”
姤儿接过字条,展开来,上面写着:”小庙后山,竹林静候。”
谢过小凌,姤儿起身要走,却被小凌拉住。小凌有些犹疑地说道:”姤儿姐姐,竹影他,是有什么事吗?我第一次见他时,身上血迹斑斑,好像是被人伤的……姤儿姐姐,他没事的吧?”
“没事的,我只是……只是听他说他老家石井乡的,正好是我儿时的故乡呢,所以想问问他。”姤儿拉过小凌的手安慰道。
“是这样吗?那太好了。姤儿姐姐,你记得和他说,下次再好长时间不来看我,我便不理他了。”小凌脸上很快阴转晴,笑着说道。
不似那日雨点淋漓,今日的竹林在阳光下显得干燥杂乱,小径上落满枝叶,看来不常有人经过。姤儿四下张望着缓步行前进,这竹林真有些大啊,竹影也不说清楚具体在哪里,姤儿一边仔细寻找,一边心里嘀咕着。
兜兜转转地找着,有时姤儿感觉到远处有声响,细听时又没了,或者头顶一阵风略过,一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直至发现竹林多处地方未干的血迹,姤儿确定了林子真有古怪,加快了脚步往山上找着。
终于,在竹丛茂密处的一个拐角凹洞中,姤儿发现了竹影。他的腿上留着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竹影!竹影!”姤儿拍拍昏倒在地的竹影,并没有反应。可是竹影是妖,姤儿又不能渡灵气给他,只能凭着之前林锦教她的一些医治之法勉强来了。竹影的脉息虽弱,但还算平稳,看来没有伤及内里,想是失血过多昏过去的。姤儿将竹影裤腿撕开,发现大腿靠膝关节处裂开一条口子,伤口不深,平整均匀,不像是利刃所伤。
勉强止了血,姤儿又采了些药草回来,待竹影缓缓睁开眼,已过丑时,日头开始西斜。
本能地往后挪了两下,竹影警惕地对姤儿说道:”你想怎样?”腿上的疼痛吸引了竹影的注意力,见已被平平整整地包扎好,竹影的警惕下多了几分疑惑。
姤儿看着竹影,问道:”你怎么受的伤?”见竹影沉默不言,姤儿又道:”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是来问你这个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竹影瞪大眼睛看向姤儿,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逐客之意。姤儿见状,反而安然坐在地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一副要长谈的样子。”你不叫他来?”竹影突然问。姤儿疑惑道:”他是谁?””你们不是一伙的?”见姤儿不知的表情,竹影顿了顿,撇开脸又不说话了。
沉默间,姤儿方才还坦然自若的姿态渐渐紧绷,脸上变得严肃,低声缓缓开口道:”你说,你在石井乡呆过?……好吧,你既然不愿意回答我,那我自己说。我是在石井长大的,村子东边有个很大的湖,盛夏时有个固定放鱼苗的日子,很是热闹。”
见竹影慢慢回过头,姤儿继续说道:”可是有一年,村中爆发了病疫,先是一些人身上长红斑,后来情形越来越严重,难以抑制。应该是瘟疫吧,但又不知从何而起,也……”
“是湖,湖里的水,不是传染。”竹影下意识接口道。”你说什么?”姤儿盯着竹影问道。竹影被姤儿的反应一惊,噤了声。姤儿有些急了,又说道:”湖东小道,竹林山下,梨树旁最外边的屋子,是我家,你若真的住过那里……”
竹影愣住了,儿时的记忆一段一段地在脑中浮现,竹山下,梨树旁,两孩童。”李,李姐姐……”竹影细声吐出几个字。声音虽轻,但姤儿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些尘封的记忆被翻开,心下一时之间五味纷杂。
姤儿是被母亲一人带大的,虽然当时年幼,也知平常日子里多亏了周围邻居的照应,尤其是东屋家。东屋家有个男孩儿,小姤儿两岁,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耍,也算是青梅竹马。后来村中爆发病疫时,东屋家的两个大人不幸患病,奄奄一息。官府派人将两人抬走,男孩儿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要跟上去,被姤儿母亲拦了下来。母亲安慰他跟着她和姤儿一起住,可是第二日转眼间,男孩不见了。
竹影看着姤儿,眼中有些湿润,说道:“你可记得,隔壁的人家里有个孩子,叫朱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