姤儿一路跟着那群人。
有人在哭,其他人则沉默着,面无表情。一路上都走得很急,姤儿找不到机会前去询问或是阻止,便跟到了山上。
左转右走,来到了小山丘群的山腰处,姤儿望见一块平地处被挖出了土,褐黄的土色在漫山的白中尤为显眼。土堆旁站了两男子,一人叉腰望着来人,一人两手压着锄头柄头,弓着背看地上。
一行人将尸体抬到了土堆旁,终于歇了脚,此时哭声也停了,漫山遍野的沉默。
姤儿有些踌躇,缓缓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站在最外面的男子注意到了姤儿,睁着不大的一双眼睛盯着姤儿。姤儿继续往尸体那儿走,快接近的时候,拿着锄头的那个男子说道:“你是谁?”
一群人往姤儿这儿看过来。
姤儿向那男子稍稍鞠了躬,由于被众人盯得不自在,压着声音说道:“是随办案人一起来的,敢问你们抬的是昨日的被害女子吗?”
那男子显然只是随口问一句,并不是这群人里管事的,所以面对姤儿的问题,沉默着躲闪视线,往旁人瞟去。
姤儿顺着视线,看到昨日在村堂看到过的,被害女子的丈夫,抬脚往这儿走来。
“你想干什么!”那被害女子的丈夫还未开口,突然横冲过来一妇人,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张大了嗓门在姤儿面前喊着,“我是她娘,还不能给闺女收拾么!”
“您心疼闺女。”姤儿试图安抚妇人的情绪,“但是您不想知道是谁害得她吗?一定会查出来的,还有那被害男……”
一句话还未说完,不知怎么触怒了那妇人,她突然情绪激动,猛推了姤儿一把,大喊着:“你说什么!那男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想带走她!”
冷不防被这么一推,雪地山石多,姤儿右脚被后面的石头冷不防绊了一下,一时无从支撑,重重倒在了地上,右手腕处一阵酸痛。
那被害女子的丈夫拦下了妇人:“好了丈娘,别生气……还是好好葬了婉花要紧……”其它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对姤儿说:“小娘子赶紧走吧,别在这儿添麻烦了。”说着,看姤儿自己起了身,便自顾自埋人去了。
姤儿被冷落在人群外面,一时,又是漫山遍野的沉默,只有一铲一铲的挖土声。
突然,低处树干间传来一声树枝破碎的响动,姤儿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影闪过。
回头看看眼前,自己想是无力阻止,也无理可阻,心内又对那林中之人心生疑惑,姤儿便转头追去了。
这山间小路陡峭,又被雪覆盖着,很是不好走。
姤儿停脚环顾四周,悄无声息,想是那人已拐去了别处。望着这茫茫雪地,再回头看看已被山林遮挡了的那群人,姤儿窃窃一笑,心生了个念头。
吕岩一路询问姤儿的去处,来到了山间。抬手摸摸袖口里的饼,已有些凉了,吕岩便取了出来,放进了胸前衣口里捂着。
抚抚平衣裳,吕岩抬头要继续往前走,步子却挪不动了——
只见面前不远处的小道旁,正伸出一巨大蛇头,吐着信子左右晃着脑袋往前面看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吕岩条件反射地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把,轻轻抽出。
那巨蛇已露出小半身子,听到一旁有声响,警觉地转过头,看向吕岩。吕岩又将剑身抽出几分,屏息注视着那巨蛇。感觉不到戾气,是自己修为不够,还是这蛇是山中灵性之物?
只见那蛇转过头看到自己,伸脖往前挪动了下,又呆立住,突然直起了背往旁边山下钻去,一溜烟不见了。
紧握剑柄的手松了松,吕岩缓缓神。没想到这小村庄的山中,还养了这样一只大长虫,竟在入冬时在山中游走。
啊,姤儿!
吕岩急忙加快脚步,喊着“姤儿”往山上找去。
此时的姤儿正躲在下面的山田里,听着这喊声不敢答话。刚刚,姤儿想尝试木吒教她的变为蛇身之法,去找那逃跑之人。谁知,竟然碰到了吕岩。
当姤儿以蛇身在吕岩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提防、疑惑、坚冷……
一时间,不知是被看到蛇身的慌乱,还是吕岩冰冷的反应,姤儿心内开始惴惴不安,于是待吕岩走远,便偷偷下了山。
吕岩问了正盖土建坟的人,得知姤儿已经下了山,便又快步往回走,终于在山脚看到远处正缓步而行的姤儿。
可能是距离得太远,姤儿没听见吕岩的喊声,反而越走越快。两人一前一后,直到快到村正家门口时,姤儿似乎才听到了吕岩在喊她,放慢了脚步让吕岩赶了上去。
“你怎么走这么快。”吕岩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叫了你一路都没听到。”
“啊……我……”姤儿努力平定因为刚才走得太快而有些喘的气息,说道,“我是因为,因为那个被害的女子,她要被埋了,所以来找你们……想想办法……”说到后面,姤儿有些心虚,说话也气弱。
吕岩边开门边笑道:“等你跑过来,人早埋了,难道你让我们去再把人挖出来?”
姤儿瘪瘪嘴不说话,先一步进了门。
院内雪已被清理得干净,村正正在堂屋的灶台前烧火,听见门外动静,回头看到吕岩他们,脸上闪过一阵慌乱。
姤儿却没注意到,径自进了堂屋,吕岩跟在后面。姤儿在身体微僵的村正旁边蹲下,说道:“我还以为要饿肚子了,原来村正还记得我的一份。”
村正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并用手里的烧火棍捅了捅灶口。
“什么味儿,村正你烧得什么呀?”姤儿动了动鼻子,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冬天柴火不太够用,就随便拿了点别的烧。”村正回答道。
姤儿一时沉默,村正见她不说话,也有些紧张起来。然后听姤儿轻声说道:“是我们麻烦村正了,一下子来了三个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的!”
村正笑笑点点头,然后说道:“没事没事,这是应该的……赶紧出去吧,这儿烟大,待会儿吃的我给你端过去,去屋里去屋里。”
架不住村正直催,姤儿和吕岩便回屋里呆着了。
坐在炕上,吕岩心内有些奇怪:“刚才那味道,似是麻布被烧。难道他把自家衣裳拿来当柴烧了?”
“你在想什么呢?”姤儿在吕岩面前摆摆手,问道。
吕岩回过神,说道:“没什么。对了,这是我带给你的饼,先垫垫肚子吧。”说着,从胸前掏出那块被布包着快没了余热的饼,递给姤儿。
接过饼,姤儿弯起嘴来,大大地咬了一口。由于用力有些猛,被摔伤的右手腕一阵酸痛,姤儿侧手一看,才发现手腕处红肿着。
正要开口,却听吕岩正色说道,“还有,之后别一个人到处跑,刚刚在山上还碰见了条一大长虫,凶气逼人,多危险啊。”
姤儿用力咽下一口饼。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说道:“你……很讨厌长虫么?”
“可不是,躯干粗大的蛇,还不冬眠,必是修为不浅成了精的,可得提防躲避着呢。”吕岩说道。
是吧……
姤儿默默缩回了肿胀的手,握着手中的饼,不知怎的,突然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