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不住与姤儿再次相见的喜悦,以及应允了姤儿父亲的嘱托,吕岩用过早膳,便出门去寻姤儿了。
吕岩的行色匆匆被吕峰悉数看在眼里。昨天没倒出功夫问三哥除夕那晚他在大街上公然与女子亲昵的事儿,又见他这样心不在焉地往外跑,吕峰猜想肯定与除夕夜的那女子有关。于是,在吕岩出门后,吕峰便鬼鬼祟祟地跟在了后面。
顺着“牵丝咒”的指引,吕岩在西市找到了姤儿。大年初二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姤儿已与吕岩相遇,便没什么顾忌,提了些东西准备去看望西市外的林锦和苟杳。
路上姤儿见到了吕岩。他上前掀了掀姤儿手上竹篮的盖头,是些盒装的礼品,便问道:“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去看锦儿姐他们啊。”姤儿笑道。吕岩的再次出现并没让姤儿感到意外,这感觉就好像暂别不久的老朋友一般自然。
“他们都没提过你,之前怎么没去看他们?”吕岩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她躲着不去见他们,脚指头想想还能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察了这样的刻意躲避,吕岩虽然有些羞愧,却竟也微微窃喜了下。
姤儿踌躇着不答话,吕岩急忙转了话题,说道:“那日在丁府,多亏了你,才能逃出来解了毒。”一脸正经地向姤儿道着谢,吕岩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又说道:“还有,那个......当初在大阳村,我当时是气急了才......不过我后来马上就去找你了,只是......”
吕岩正咬文嚼字轻声细语地尝试对姤儿解释和道歉,耳旁突然被一声激动的大喊震聋了耳朵:
“嫂子!是你呀!”
不只从哪儿窜出来的吕峰一下子挤在了吕岩前面,满脸惊喜地行着礼,说道:“小弟拜见嫂子,祝嫂子新春接福,欣欣如也!”这一声贺词拜得让两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姤儿自从来到京城,便刻意躲避着吕家人,尤其是经常东游西逛的吕峰。如今和吕岩初初见面,还没说多少话便被突然出现的吕峰一口一个“嫂子”地叫,姤儿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总有种做贼被抓了个现行的感觉。
勉强冲吕峰扯了扯笑回了礼,姤儿眼光瞟向吕岩。吕岩此时呢也是惊得够呛,真是奇了,吕峰到底功夫进步了多少,自己怎的一路上未曾发觉?
“三哥你刚刚走得好快呀,我差点都跟不上。”没等吕岩说话,吕峰往一旁侧身挪了挪,转过身来先对吕岩说道,“我还以为你一门心思地急着去见谁呢,原来竟是嫂子啊!”
姤儿听到这话,眼光微动,小心观察着吕岩的反应。
吕岩心中暗想着真是这样么,嘴上却说道:“你别乱叫了,又不是不知情。来,正式介绍下,这位娘子姓李名姤儿,你应该叫她......”
“得了吧,三哥。”吕峰带着别有深意的眼神往吕岩身边凑了凑,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别以为我猜不出,除夕那天晚上不是嫂子还有......唔——”被狠狠掐了下后背,吕峰痛得差点儿咬到了舌头。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三哥会是那强行侵犯女子的“浪荡之徒”,哪儿会任由得他说出真相来。
“除夕那天什么?”姤儿没听清后面的话,见吕峰突然激动起来,有些紧张地问道。“哦,就是晚上聚会家里又问起来我的亲事,差点儿没搪塞过去。”吕岩微笑着看向吕峰,说道,“是吧,五弟?”
吕峰感到后背阵阵余痛,心有所悸,忙点了几下头。然后他的脑袋便被吕岩勾住,拖拽着一扭一扭地往街前走去。“走啊,带你去看你苟杳哥。”生怕吕峰再说出什么的吕岩,拉着他大步走在姤儿前面了。
姤儿停在原地,好像有些不开心,或者说,有些落寞。
当姤儿得知吕岩也在京城时,她就不得不怀疑除夕那晚的一声“姤儿”不是幻听了——尽管是从未见吕岩穿过的锦衣绸缎,尽管是从未见吕岩有过的酩酊大醉,尽管是从未听吕岩提过的一众官宦子弟。可是,刚刚吕岩说晚上一直在家中聚会,那么,那便不是他。姤儿眼睫颤了颤,奇怪而瞬息万变的心情让姤儿来不及好好分辨它们的含义。
这时,姤儿手上的竹篮被人拉了去,是吕岩走了不远又折回来,一声不吭地拿了姤儿手中的竹篮后,转头快步追上了前面的吕峰。
一疑一落,一惊一喜,姤儿慢慢跟在后面,一路看着吕岩的背影,懵懵懂懂中,好像有些觉察到了那乱绪心丝间包裹着的,一点点暧昧心动了。
三人一起看望苟杳和林锦,小小的屋子哪里挤得下,林锦便带着姤儿去卧房单独说话了。
有段时日没与林锦见面,她似乎体态胖了些,姤儿暗想看来苟杳把锦儿姐得不错。进了卧房,姤儿便将带来的礼物悉数拿给林锦看,有一些滋养补品,还有七八块银饰玉器,都是些女子的东西。
“姤儿,你从哪里弄这么多东西呀?”林锦一边细看着这些饰物,一边问道,她记得姤儿平常不喜这些啊。
这些东西当然是姤儿都是在东市摆摊子卖的那些。姤儿虽一直避而不见,心里却老想着下次见林锦带些什么,所以看到中意的舍不得卖,便自个儿留下了。
两人在卧房中聊了起来。听着姤儿这个把月的经历,林锦时而后怕,时而生气,时而欣慰。而姤儿有林锦这样能一起骂骂吕岩的“无情”、讲讲奇人异事、聊聊柴米油盐的倾听者,颇受安慰与感激——早知道亲切之人相伴是这样让人喜悦之事,哪里还会为那些烦扰的小事躲这么久才来。
林锦又细细看了看那些盒里的补品草药,取了一些放在手心闻了闻,面露欣喜,点头说道:“真是不错的药草,真是太好了。”听着林锦连用了两个“真”来表达对这药草的喜爱,姤儿感到有点古怪,也没细想,又继续和林锦聊开了。
如此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作客的三人婉拒了主人请他们留下用膳的好意,起身告辞了。回去的路上,三人在热闹的西市中并排走着,吕岩突然停住脚,拽住了姤儿的手臂,拉着她扭头往回走。
然而,吕岩还是低估了一旁反应迅速的吕峰。眼尖的他立刻发现了不远处的西市口子停着一辆马车,吕母和吕俭的夫人——他们的婶子——在丫鬟的扶助下走下了马车。
于是,吕峰一边挥手一边大喊着:“娘!婶子!”然后乐呵呵地后退几步拉住了吕岩领他往吕母她们那儿去。
倘若有装傻卖乖的评榜,吕岩敢肯定,他这个五弟,绝对能评得上状元。
吕母听见吕峰的叫喊,远远便看见了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女子。吕母微微挑起了眉,和吕俭夫人互相搀着慢慢走近。待看清了三郎旁边有些熟悉的身影,吕母顿时既意外又欣喜——真是姤儿啊!
而此时在吕母紧盯的目光下,姤儿上前招呼也不是,扭头就走更不是,便只能噤若寒蝉,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