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来人呐!走水了......走水了!”姤儿立在灼热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火光前,高声向四下喊叫着。
失火的屋子是位于城角的矮房,周围没有邻房,一时半会儿叫不来人,也没有水井。姤儿无可奈何,只能冒着火焰跳进院中,大声寻问着屋里是否有人。
朝儿也在火势下停了步,直起身子使劲儿嗅着,却是满鼻的焦味儿。这时,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了孩子痛哭的声音,还有发狠的“呜呜”声,姤儿和朝儿闻声绕到了房子后面,顿时惊了住。
只见火舌肆虐的窗子里,一只细腿短尾的雪白细犬,正躬身睁着血红的眼向地上的男童龇牙,一旁躺着一男一女,是男童的父母。姤儿还没来得及反应,朝儿已跃地而起,跳进了窗子伸开利爪向那细犬扑去。
“朝儿!”姤儿失声叫道,想要踢开窗扇挤身进去,却被空中脱落的几根檩条挡住了去路。眨眼之间,屋内白光亮起,姤儿看见细犬的胸脯上有红光一闪一闪,将男童身上的白光全部吸了进去。姤儿眼睁睁地看着男童倒下,突然感到胸口一痛,跪在了地上。
大火顺着柱子爬上了屋梁,不时有黑瓦落下,屋顶浓烟四起,唤来了四周还未睡去的人们。姤儿在这呛鼻的浓烟中艰难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火烟中,姤儿看见朝儿毛尖上的灯油被点着,却死死地咬住了那细犬的左腿,细犬吃痛嚎叫了一声,回首咬上朝儿的背。暗红的血一丝丝流下,染红了地面和已然失去生息的男童的衣襟上。
“嘘——嘘嘘——嘘——”黑幕中传来几响哨声,细犬仿佛受了命令,翻身挣脱了朝儿的尖牙,一瘸一拐地跃出了屋子。
姤儿呼叫了声朝儿,然后运功而起,飞到屋顶上空,向那细犬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朝儿也从屋中跳了出来,在地上打了个两个滚儿,灭了身上的火,紧跟在姤儿后面。
恰在此时,几名提着水桶的百姓赶过来了。
追着细犬跑到了城墙边后,地上的血迹突然消失,朝儿急得抓耳挠腮,忽然转了方向,往城门口跑去。乐柳儿的马车仍然静静地停在距离城门口的不远处,见朝儿直奔马车而去,姤儿暗道“不好”,飞身落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随身物件悉数还在,却唯独不见了乐柳儿。马车旁稀稀落落的血迹突然中断,朝儿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地,姤儿环视四周岑寂的黑夜,茫然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一家三口火中惨死的消息无疑为人们的恐慌又添了一把火,舆论不知受了谁的指引,突然变了方向,矛头冲向了被人看见出现在火灾现场那腾空而起的姤儿,和身上燃着火、站在男童旁边满嘴鲜血的朝儿。
经过几日的发酵,县衙门前已经出现了几次围堵,让衙门里的人甚是头疼。
“那只獾子是妖孽,要让它杀人偿命!”
“妖女......我看见她是妖女!”
“·····”
听着县衙外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吕岩垂头握紧了拳头,坐在大厅中一言不发。姤儿轻抚着敷着膏药被外面人群的喊声吵醒的朝儿,面色黯然,也沉默地坐着。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薛亮在大厅中来回走着,突然停住脚说道,“这样,我们就把那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写出来,给百姓解释解释。”
“没用的。”吕岩欠了欠身子说道,“他们说得也没错,朝儿的确是獾子精,姤儿也......这样解释除了把人心搅得更乱,没别的好处。”
薛亮轻哼了一声,说道:“那就任由他们这样闹下去?过不了多久县衙里也保不住姤儿和......它!总要想个暂且平息传言的办法。”
“柳儿还没找到吗?”姤儿忽然开口道。
薛亮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消息,迟县尉还在派人找。”
外面的声响稍微弱了些,吕岩起身看了看院子中枝叶茂盛的大树,内心稍感平静,向薛亮问道:“这次百姓的传言,可知道是谁煽动的?”
“哪里还需要煽动,好几个人亲眼所见,就算是误会,也敌不过三人成虎啊。不过,让民怨沸腾的,是那个相恒道士,来县里作法的时候说妖气太重,还点明了方位,什么坤卦白虎的听上去倒挺含糊,但明显的指向我们衙门里。可是,吕岩,这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薛亮皱眉道。
“姤儿说细犬听到了哨声才走的,这样的妖犬如果没会法术的人收管着,县里早就鸡犬不宁了。你还能想到县里别的不寻常吗?”吕岩思索着转身问道。
薛亮想了想,说道:“别的......就是我派人跟踪的龙昊清,从县里发生了命案之后去道观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好像脸色也不大好。不过案件发生的前后他并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我想应该和这件事无关罢。”
“但愿罢。”吕岩说着转向了姤儿,“朝儿身体怎么样?”
姤儿抚在朝儿皮毛上的手指颤了颤,她抬头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吕岩,说道:“只是些皮肉伤,今天好多了。但是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奔走,伤口会裂开的。”
“呵,真是可笑,发生这样的命案我们能指望的竟是只山兽?”薛亮苦笑道。
“这本就不是衙门能管的事。”吕岩目光炯炯的样子薛亮第一次见到,让他心中一凛。吕岩拾起架在厅中高桌上的长剑,紧握在手中,转头对姤儿说道:“朝儿给我背着,咱们出去找人!”
“喂喂,怎么就不是衙门的事了?”薛亮跟在两人后面扬着声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等薛亮换下了官服,三人从后院的小门来到了背街小巷中,趁着主街上的人群情绪激动的空隙,驾上后院的马车,从旁边的小道悄悄地溜走了。
乐柳儿衣衫上的气味太淡,伤病中的朝儿捕捉不到她的气味,但对那只细犬的味道,朝儿却记得清楚,在它的指引下,三人一路驾车快奔,来到了城外南面的龙山脚下。
“果然还是和这个道观脱不了干系。”吕岩跳下马车,望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说道。
“这山里倒是好藏身的僻静地方。”薛亮仰头看着四周的山林说道。
“不过你,真的没关系吗?”吕岩扭头道,“县里的捕役调不过来,你又不会什么功夫,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弄得县里没了县令,我可不负责给你收拾摊子。”
“不用吕县丞费心,我这个不会功夫的尽量不扯你的后腿。”薛亮撂下了这句话,便提衣上了山路。
天色阴沉,一股湿意夹杂着热气弥漫着山林。山腰间起了雾,静默在迷雾中的道观如一块冰冷的大石头,封闭着山门似乎没有一丝人气儿。
吕岩推门而入,是一个小小的方形院落,中间有潭圆形的水池,上面搭了座只能一人勉强通过的小石桥。然后进了一间屋子,左右各摆着两个泥塑的偶像,再往前走,是个烟雾混杂让人伸手难见五指的院子,吕岩向姤儿伸过手来,说道道:“拉住我。”
跟着吕岩小步向前挪着,姤儿在一片迷茫中聚精会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啊呀!”旁边传来薛亮的声音。他的脚碰到了地上的凸起,向前踉跄了一步,前脚越过那块凸起的石头,后脚却失了重心,眼看着就要往凸石上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