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仙人!”吕峰从屋里跑了出来,打断了姤儿的低语,“实在是抱歉,弟子这几天出门,竟忘了屋里的柴火已经烧完了,看来要请二位再等一等,弟子去捡些柴。”
说着,吕峰便提起了围篱旁边的担子要出去。
“我们和你一起去罢。”姤儿起身说道,“这样还快一些。”
“这......”吕峰犹豫了一下,转而笑着对姤儿说道,“仙子是不是饿坏了?若要快些的话,弟子和吕仙人去便是,厨房里还有些菜,就劳烦仙子先切一下罢。”
“我......”姤儿看上去有些为难。
“行了,拾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且在这儿等会儿罢。”吕洞宾拍了拍姤儿的肩膀,提起了旁边的竹篓说道。
“那,你小心。”姤儿点了点头说道,眉宇间露出的一丝迟疑的忧虑勾起了吕洞宾心头的警觉。
待两人消失在一片静寂的林子中时,姤儿走进厨房四下看了看。从山上挖来的野菜都堆在门旁的篓子里,嫩绿中还散发出一股青草的香气,旁边水缸上的盖子还半开着,应该是方才吕峰舀给他们水时弄的。再看灶台上,只有几只碗碟一双筷子,还有几把菜刀,刀口坑坑洼洼的,却被磨得很是锋利。
“沙沙——”又是一阵枝叶晃动的声音。
悄然间,十几双眼睛从林间探了出来,冰冷而无神的一双双眸子带着黑气,死死地盯着木屋。然后,一团幽影如一缕向地面吹来的轻风,带着长长的鞭子从空中落下,周围的眼睛看见了它,慢慢从丛林中走了出来,竟是一只只和幽影一样身上冒着黑气的山兽。
它们围成一圈,随着幽影的脚步缓缓向木屋逼近,树林间的风也停了,四下皆是一片要把人吞没的死寂。
幽影一挥手,山兽们着了魔般地朝着木屋蜂拥而上,接二连三地咧着尖牙冲进了厨房里,谁知迎接它们的,是“嘭”地一声炸裂的水缸碎片,和接踵而至的化为冰针的缸中之水。
多如牛毛的细针从屋中向四面八方射去,透明的针身还没来得及被山兽们察觉,便钻进了带着魔气的山兽体内,封住了他们挪动四肢的能力。只一瞬,地上便躺满了大大小小的山兽之躯,翻滚挣扎着。
待冰针散去,幽影急忙奔至屋子门口,却是空无一人。惊骇间,清亮的声音从幽影的背后传来——
“你是在找我罢?”
姤儿背着手立在院子中间,见幽影转过了身,嘴角挂着一丝敌视说道:“我还在想,几日不在家,山菜怎么会保持着新鲜?他若是吃素的话,切菜的刀口上又怎的会有这么多缺口......本以为是我多心了,可是这林子实在寂静得很,没有一点——”
“没有一点鸟叫虫鸣之声。”骤然停住脚,吕洞宾的目光如利刃般盯住了吕峰,说道。
见吕洞宾的手缓缓聚力,退开一步握住了背上的剑把,吕峰原本看着他的纯净笑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阴寒暴戾的嘴脸,这瞬息之变,让人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你在怀疑什么?我这是凡人之躯,身上可是一点妖魔之气都没有啊。”吕峰展开双臂,向吕洞宾晃了两下后,阴沉地威胁道。
“虽然不知你背后做了什么手脚,但绝不是善类。”吕洞宾嗤鼻笑了一声,回道,“我只跟你说在追一个仙人,问有没有遇到,你却答我没有逃下凡间的堕仙,方才和你谈论战乱,一个生于太平之世的凡人,怎会犹如亲历,对百年前乱战的细枝末节如此清楚呢?我本还奇怪白牡丹为何要叫我小心,原来是早察觉到你的不对了。”
吕峰咬了咬牙,脸皮像是被拉扯了几下,显得有些狰狞,他说道:“哼,也不知为何,这一路上那个女人都在试探我,方才若不分开你们,怕是还不好对付呢。”
“什么......”吕洞宾心下一紧,顿时想到堕仙的背后还有幽影和狼妖,它们若是联手,白牡丹不一定能讨得便宜,一时间,吕洞宾的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还不束手就擒!”迅速拔出剑来,吕洞宾伏身滑行,向吕峰攻了去。吕峰翻身而起,顺势施出仙力击向剑身,长剑随之一斜,将吕洞宾的身子带向地面。
吕洞宾急忙松了握住剑把的手,撤步转身赤手向吕峰攻去,长剑紧跟其后。可那吕峰身形迅捷,飘然后退,又一个弓身飞起,跃过了吕洞宾的头顶,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顺着反力跳出数尺。
吕洞宾受了这一击,顺力在地上翻了个滚儿,又持剑而起。
“想赢我,你还差些火候呢!”吕峰仰头向他喊道,“而且你大概是忘了,方才喝了我的水罢?”说着,他两手交叉一挥,一股青光在掌上升起。
吕洞宾身子一顿,只觉得随着他的手掌一挥,胃中忽然堵得慌,好像有什么在慢慢聚集成一团填堵着,他每动一下,胃中便被碰撞着痉挛一下。
吕峰轻哼一声,提腿飞起,伸出泛着青光的手掌直奔吕洞宾的脑门而去。只一寸,便要得逞,吕洞宾眉头紧锁,想防护还击却已是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吕峰兀的惨叫一声,栽了个跟头,手上的青光一斜,击在了吕洞宾的小腿上。
“上!”吕洞宾瞅准机会,忍住腹中和腿上的疼痛,御剑而起。吕峰急忙旋身躲过,却仍被刺伤了肩膀,见势不妙,他怒哼一声,闪身逃进了山林之中。
而小木屋这边,姤儿并不知道吕洞宾此时处境的艰难,她的注意力更多地在驱散幽影身上的黑气后,现出的那张熟悉的面庞上。
这狠辣中透着悲楚的面庞上的含着泪的双目,告诉了姤儿,她认得她。
“云裳......”姤儿看着倒在地上的幽影,试探着问道,“真的是你吗?”
幽影紧握着拳头,在地上向后挪爬了几下,避开了姤儿的目光。
“吕峰出现的时候,我就肯定那日在客栈里没有看错。如果杀人掠命的幽影真的是你,那么吕峰,也肯定别有身份。”姤儿慢慢向幽影靠近,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但他不记得我……云裳,你是云裳罢?告诉我,他是谁,你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幽影紧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如此清晰,却憋着没有答话,而双眼则盯着院中石桌上的那两碗水,一动不动。
姤儿眼皮微跳,顺着幽影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那两碗水不知何时冒起了青光,左边那碗水面稍低,是刚刚吕洞宾喝过的。
“吕岩……”姤儿感觉胸口骤紧,喘不过气来。看了眼地上的幽影,她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向山林间快跑而去。
尽管吕洞宾一手持着剑努力撑住身子,试图运气将胃中之物逼出,可身上的痛感限制了他的气力,渐渐地,他感觉到胃里越来越堵,耳边的嘶嘶声越来越响。汗渍流过他的眼角,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恍惚中,只见一人从远处奔来,抱住了即将倒地的他。
“白......”吕洞宾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他看到姤儿满脸焦急地冲着他大喊着什么,两只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着寻找痛楚,最终停在了胸腹中间。
胃中似乎在不断生着气,灼热感和撕裂感愈来愈强,到达了吕洞宾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手上一松,长剑滑落倒地,双眼也慢慢地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嘴上倏然被什么堵了住,双唇被紧紧地贴合着,甚是柔软的触感在耳聋目眩中显得如此清晰。而紧咬的牙关,也随即被一抹温存撬了开,一股气息从胃中向上流出,在嘴间的这股和缓之力将它吸了走,渐渐地,胃中的胀痛慢慢消失,神志也随之一点点变得清晰。
“牡丹……”吕洞宾在心内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