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爷,今年收成还行,多谢财神爷保佑……不过院子上的砖瓦倒了一些,又要花出多余的钱来修补,唉……”庄稼地旁边屋舍里的那对夫妻刚做好饭,还没来得及吃,便先挤在了杂物房里,男的照例给画像上香,女的则跪坐在画像前一个劲儿地絮叨着。
“小甲呀,你过来,得给财神爷上个香保佑你啊!”那妇人说道。
躺在屋子另一端卧房里的小甲自然是不会到溢着仙气的画像面前去的,大声回道:“我不去!”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那妇人嗔怪道,又向画像跪拜了一下,“财神爷见谅啊,要保佑我们家能多赚些钱啊……小甲,快过来!”
小甲从炕上坐了起来,正要开口拒绝,鼻子一嗅,忽然闻到了几个交织的气味,一个是山兽的,好像是獾子妖,另外三个则都是仙人的气息,今日要抓他的那两个便在其中。转念一想,小甲从炕上蹭着下了地,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爹娘,我晚饭不吃了,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妇人问道。
“我得学找活儿,挣钱去!”小甲大声说着,往院子外的大门走了出去。
院子外的墙头上,趴着四只脑袋,一齐盯着大步往外走的小甲。柳悦背过身靠着墙,寻思着说道:“都晚上了,他上哪儿找活儿去?”
“是啊,难道今日训他了几句话,他就知道改了?”姤儿也缩回了头,接着话说道。
吕洞宾跳下蹲在墙边的草堆,说道:“那咱们跟去看看罢,洞朝,走!”
“好!”洞朝难得见到一只道行比他大这么多的山兽,又不是像之前那样让它畏惧的狼妖一类的,因此很是兴奋与好奇,先三人一步循着气味儿往小甲去的方向跑去了。
知道后面跟着三个神仙,小甲感到自己的心胆都在发着颤儿,可它总归是没办法藏住身上的气味,因此无论走得多快,都会被洞朝循迹跟上,最后,它干脆放弃了,慢悠悠地晃着,一直来到了方圆几里外的县里。
“它这是要干嘛去?”眼看着小甲一路不停脚地来到了一家青楼中,柳悦甚为不可思议地说道,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洞朝,“难道,这妖兽也会对凡人女子有兴趣?”
柳悦的眼神让洞朝感到十分不自在,它连忙皱起眉头摇了摇头,捏着鼻子看向街对面的青楼说道:“味道浓,不过去。”
吕洞宾也对这小甲的来处甚为不解,便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方便,那我进去看看罢,你们且在旁边的茶馆儿里等我一下。”说完,他将身上的长剑交给了姤儿,便往青楼门口去了。
刚刚在对面的茶馆坐下,姤儿便听见了那青楼上莺歌燕舞、嬉笑打闹的声音,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想跟上就去罢。”柳悦察觉到了姤儿的心神不定,凑近眨巴着眼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这吕洞宾啊,很受小娘子喜欢呢!”
“啊?”姤儿闻言起身,有些畏羞地嘟囔道,“那,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看看他有什么要帮忙的。”
那边吕洞宾一进门,便受到了迎门的几位小娘子的热情招待,一边拉着他往台中走,一边细声细气地跟他套着近乎。
“这位郎君从未见过,不知是哪里人啊?”
“郎君来得真是巧,我们今晚正好是花魁赛会呢。”
被几人簇拥着的吕洞宾一脸坦淡,带着笑客气地拱手行礼,借机收回了被拉扯着的胳膊,说道:“在下也是第一次来,是我兄弟小甲介绍说是今晚有赛会的,听说他刚到,不知几位可见过他?”
几位小娘子互相看了看,脸上的媚笑散了一些,其中一人回道:“小甲啊,他来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去找芙蓉娘子了。”
“芙蓉娘子今晚也参加了花魁赛,估计他也去里面的赛台那边了罢。”又一人说道,拉上了吕洞宾的手臂,贴在了他的身上挤着他往前走,“走,我带郎君找他去。”
“多、多谢娘子。”吕洞宾无奈说道,另一只手又被缠上一人,他就被这样架着胳膊,往天井中搭起的台子那儿走了去。殊不知,后面一双水灵却带着醋意的眼睛,正闹着脾气盯着他呢。
走过前房,便进了一个大天井,旁边围着一圈挂满了红纱绿丝的屋舍,围廊上坐着一桌桌的人,都饶有兴致地望着中间的台子,为台上出场现技的娘子不住地喝彩。而台下,看客坐了一圈又站了一圈,吕洞宾环顾了两遍人群,终于在靠近左边的台子地下看见了小甲,他正拉着一个老妈子模样的大娘子说着什么。
“多谢两位娘子,我看见我兄弟了。”吕洞宾转了一下身,脱开了左右扶着他的娘子,又从怀中取了一小锭银子,说道,“今日在下就来凑个热闹,娘子们既忙,就不必理会在下了。”
笑嘻嘻地收下银两,见他的确没心思玩乐,两个小娘子便向他行了礼,往前房走了回去。
“借过一下,多谢……”吕洞宾在人群里往左前面挤着,引得几人不满地发出啧啧的声音。挪到一半时,那小甲好像和老妈子谈成了什么事,老妈子向它点了头说了几句,小甲便笑着连连鞠躬,待老妈子走后,它的目光便转移到了台旁即将要登场的芙蓉娘子身上。
“各位客官,接下来要竞选花魁的娘子,我想就不用为大家多做介绍了,正所谓‘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你选或者不选,她依旧如出水芙蓉,静静于此、风姿绰约,下面就让我们请出芙蓉娘子,为我们带来一曲《好事近》!”
一片热烈的叫好声中,曲调欢快的古筝弦音如流溪般由低转高,慢慢让嘈杂的人声安静了下来,吕洞宾看见小甲目不转睛地期待着台上,也心生好奇地望向了台上。只见一个窈窕女子身着白莲般的纱衣,甩着长袖从台旁跳跃而出,跟随着调子一动一静地舞动着窈窕的身躯,一身的素雅轻快比之前的几位不同,让人不禁感觉眼前一亮。
这被人围拥的台子、衣袂飘飘的白衣女子,和那花灯下挥舞的长长的袖子,都让吕洞宾觉得有些熟悉。尘封的一些片段被翻出,台上的娘子忽而变得模糊,再看去,却是淡妆轻抹的姤儿穿着一身绣有金丝牡丹的白衣,随着琴声旋转,挥舞着丝带缠绕交织,吕洞宾甚至能感受到,当时那份倍感意外的怦然,他也记起,她拘谨地站在台上,自称白牡丹。
“好看罢?”旁边有人问道。
“好看。”吕洞宾怔怔地答道,觉得有些不对,一转头,却是换了一身男装的姤儿鼓着两腮瞪着他。
“让你跟着小甲,你倒有闲情逸致看起小娘子来了。”姤儿撇开脸气鼓鼓地噘嘴道,“看你的样子,来这样的地方不少次罢?”
吕洞宾动了动眉头,也带着一丝赌气,背过手转身说道:“那我也想问问你,你以前为何会在这样的地方献舞?”
姤儿的脸上一滞,回眸看着吕洞宾确认他是否想起了什么,然后摆了摆手,看着不远处的小甲撇开话题道:“我们快点过去罢,别让小甲溜走了。”说着,她先一步挤进了人群中。
小甲察觉到他们过来,往旁缩了缩身子,注意力却仍集中在台上的芙蓉娘子身上。一曲终了,小甲跟着人群一同大声喝彩,挥动着两臂向台上使劲儿地招手——尽管并未被台上的娘子报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