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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床上舒服睡觉的永生难得做了个长梦。

这个梦很奇怪。

长安二月多香尘,六街车马声辚辚。

二月初八的长安在庙会的渲染下总是格外繁闹,浓郁的烟火味让人醉心不已。

谢琼穿着前些日子托侍女绿环买的青色长衫,手持一把白玉扇,尽显一番风流公子模样。

一旁的绿环一身侍童打扮,皱着眉,看着周围不似宫中的井然有序,拉着她的衣袖,说道:“公主,这街上如此之乱,您要是出了事,奴婢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啊。”

谢琼用扇子轻敲了几下绿环的额头,语气带着调侃:“怕什么,本公子武艺高超。还有,你别忘了身份,这一身打扮,你可是本公子的贴身小厮。”

绿环张了张口,小声说道:“奴才知晓。”话虽如此,眉间的担忧却更胜,您那武艺着实算不上高超呐。

谢琼看着不远处的王曲城隍庙,人流如潮,万头攒动,神色难掩激动,惊叹道:“这庙会当真如此盛况空前,便是做回善男信女又何妨?”

“公子……”语息未止,众人推搡间已不见谢琼身影。

绿环不禁愣了一下,心中更是焦急万分,只能大声呼喊,拨开人群去寻找。

谢琼此时已经跟随人流来到了庙内。她望着眼前庄严肃穆的神像,缓缓下跪,心道:“城隍神在上,信女谢琼来此祈愿。”

一叩拜。“愿我谢氏王朝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二叩拜。“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三叩拜。“愿我能觅得一如意郎君。”

谢琼闭了闭眼,微整了几息,起身离开。心里还有几分懊恼,适才她居然下意识想到贺平落……

“这位公子。”

贺平落的声音。谢琼瞬间怔住,莫名想到从前缠着他习武玩闹时,他语气十分严肃:“公主便这般耐不住性子,无规矩吗?”思及这次偷跑出宫,不免有几分心虚,正打算一走了之。

“公主留步。”

糟了,还是被认出来了。谢琼僵硬着转身,只干瞪着他,仿若他多说几句就上前撕扯。

贺平落仍像往常一般着一身黑色镶金丝边的劲装,身材消瘦,握着从不离手的青邪剑,剑柄有串不起眼的穗子。他原绷着的脸露出一抹笑来,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她便觉得“公子世无双”莫过于如此了。

他紧盯着她看,仿佛要把她刻进脑海中一般。谢琼略微有些不适应,想到今日,忍不住开口询问贺平落:“我记忆中你都不曾来过庙会这类节礼,今日这是……”

“我猜测公主会来。”他的语气平淡,与往常一般无二,但谢琼心跳却不禁快了几分,心中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蔓延开来,“我来给公主这个。”

贺平落伸出手来,摊开,是一个香囊,极为复杂精致,最上端是绿荷拖红莲,下连色彩斑斓、摇头摆尾、妆甚愉悦的鱼儿,衬有水纹和五色串珠缨络。鱼寓男,莲寓女,二者相缠,密而不分。

谢琼颤抖着手接过,脑海中一片空白,已有着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只余下他那一双黑眸专注地看着她,再有漫天的柳絮飘过遮了她的眼,这一刹那便成了永恒。

“公子!公子!”

时辰已到,该回宫了。

“跪下!”

皇后端坐着身子,一身凤袍雍容华贵,微眯着凤眼浅尝了口普洱,又重重放下茶盏。三日后谢琼私下出宫的事还是被皇后发现了,唤到凤仪宫。

“你是我大谢的长安公主,从前便罢了,临近及笄不顾礼节私自出宫,竟还装扮成男子,当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谢琼被皇后严厉的眼神一惊,垂下头来,恭顺道:“儿臣知错。”

末了又添了一句:“儿臣是为父皇母后到城隍庙祈福。”

皇后方才微微缓和了神色,道:“你有心了。”

话罢,拍了拍手,一些宫女抱着数十卷画卷鱼贯而入,“今年你便及笄了,这皇城内的各公子可要仔细挑选一位做夫君,莫要任性了。”

谢琼扫了几眼都未曾注意到有她心中所想的那人,不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鱼戏莲的香囊。

皇后翻了翻,拿起几幅画卷,带有几许笑意,温声说了几位公子的状况。

谢琼看了看,但没有搭话,沉默着。

皇后看着谢琼,声音淡了几分:“怎不说话?莫不是还念着贺平落世子?”

“他如何不行?”谢琼如同炸毛的刺猬,语气十分激动。

“长安你选谁都行,只有他不行。”皇后已然冷了语调,“母后并不认为你能受得了边疆寒苦。”

“什么边疆?”她呆滞着,哑声道。

“你莫不是不知晓他前日去了西北边疆?”皇后皱眉,有几分惊讶。

谢琼蓦然想到了什么。

“儿臣告退。”

谢琼匆忙回到自己的宫殿,取下身上的香囊,细细一闻,没有香味,打开,是一截柳枝。

“贺平落,以后你若是要离开,就折一柳枝给我,不然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寻到你。”

“好。”

这话他倒是记得清楚。

谢琼紧攥着香囊,忍不住伏在桌案上失声痛哭。

谢琼是在贺平落由于父王去世第一次进宫后迷路遇见的。那时谢琼的奶娘刚去世,独身到御花园一偏僻处哭泣。

她刚一起身,倏地脖颈一凉,一把匕首就横在她脖子处。

“别乱动!”冷冷的男人语调,恰巧后面传来了嘈杂的骚乱声,“有刺客!来人呐!抓刺客!”

谢琼从未经历过这事,脸色煞白,淡淡的血腥味探入她的鼻腔,脑海搜寻着如何自救,余光看见不远处一个消瘦的背影,急忙喊道:“救命!”

人总是会对美好的事物报以好奇之心乃至钦慕。谢琼一直对话本里的“一见钟情”嗤之以鼻,但真实发生在她身上,她仍觉得恍惚不已。那人一呼吸间便来到她跟前,仅仅看着他俊秀的脸庞竟有些心悸。

“该死!”身后的男子低咒一声,原本想用力的手在那人转头时松开,整个人随后消失不见了。那人拧着眉头看着男子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谢琼经历一场磨难却迅速地被自己的救命恩人吸引了目光。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思,促使她追上离去的恩人。

“喂!你是哪个宫的,可是侍卫?”她絮絮叨叨的,还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本不想理谢琼的贺平落听到同样亲人离世的信息,眼眶也有些泛红,不自觉地回应她。

曾经毫不相干的俩人,却因为一场意外相逢,此时如同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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