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有要去干活儿的模样了。”林知意一身裋褐，两手叉腰，立于前院中。一头长发全部利落地盘在脑后，此时望着面前与她一样装束的几个娃娃，目露满意。
“再问你们最后一次，有没有不想去收粮的人？”林知意目光扫过精神十足的弟弟妹妹。
几个孩子望着长姐，纷纷摇头。
林景修更是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镰刀，说得体面点，像是将要上战场的将军。说得粗糙点，有些憨傻。
声音也带着兴奋，“阿姐，我准备好了！豁！哈！”
林景安瞧见，忙有样学样，也晃悠起手里的镰刀。只不过他的镰刀是纯木头镰刀，林知意特意吩咐人做给他玩的，以免小孩儿觉得自己被落下了。
小孩儿跟着稚声稚气地喊，“小八也准备好了！嘿！”
其他孩子捏紧货真价实的镰刀，默默微侧过头，表示眼不见为净。
如果不是怕伤害到两个弟弟，他们甚至想捂紧耳朵……
林知意眸中生笑，“好，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便出发！”
有显眼的林景修领头往外走，这群身量还不高的孩子，生生走出了要去干仗的气势。
只是没人发现，她们刚走出府门，便有三人不疾不徐地从一旁月洞门后走出。
“你们今日不用上课？”嬴律瞅着此时本该在林氏族学的两个徒弟。
“族长昨日忽然说放假。”夕兰道，“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结果他说……”
夕兰顿时清了清嗓子，模仿起林荣，瓮声瓮气道，“既然大姑娘都领着几个孩子亲自收粮，那族里的孩子自不能落下。”
“呵呵。”嬴律笑摸起胡子，“这林氏族长倒是颇有眼力。”
夕兰认同地点头，“是呀，幸好他不是那一味顽固的，不然阿意得累死。”
“也不知……这次的晚粮结果会如何。”这时，子麟似叹道。
说着，眼里浮起淡淡的期待。
晚粮——对于仓河村的人来说，或许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但对游学过不少地域的师徒三人而言，却不陌生。
只是他们以往所见，收成皆是不理想，甚至还会影响来年的收成。
大多是尝试过一次便放弃。
“要是能成，此可谓是千秋之功啊。”想起一路以来见过的贫苦百姓，嬴律脚步加快了些。
也是他整日待在府里，不是上课便是在览书阁中，以致近两日才知晓仓河村种了晚粮，且还是由林小友发起……
“兰丫头，你也是近日才知晓晚粮的事吗？”嬴律不由问道。
“嗯……”对于这点，夕兰还有些气郁，“阿意倒是闷声干大事，我竟不知她还懂农事。”
阿意居然不告诉她，她们明明那么要好。
哼。
……
林知意先前已与何家义说好，自家几人收下等田。此刻到地里，便见田坎边已站了不少人，还放着两台脱谷机。
村民也是昨日抽完签，才知道国公府的姑娘公子们也要来一起收粮，都觉讶异，此刻一见她们出现，就忍不住纷纷望过去。
“王伯，您说大姑娘她们这等贵人，干啥要与我们一起干这累活啊？”
(
王应怀钝钝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确实想不通，像他们农户人家，都是靠地吃饭过活，当然看重收粮的事。可大姑娘她们……
难不成是觉得新奇，来玩耍一番？
想到这一点，王应怀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心酸。
另一边，林知意正与何家义说话，“何二叔，人齐了吗？”
今日的何家义满面红光，激动地点头，“他们早早就来了，按商量好的，先收下等田。”
“好，这就开始吧。”
何家义便转过身，扬手一挥，朝村民大喊，“收粮了！”
说完，拿起镰刀就开始弯腰收割。
“好嘞！”抽到下等田的村民也很快绕着田边，分散着各自找了个起点，闷头就是干。
林知意回头，望向几个睁大眼睛的娃娃，“你们先瞧一会儿，觉得自己能干了，便一起来。”
随后也动起手。
林知意起初还有些生疏，可有前世十几年的经验，很快就变得熟练。一刀横割，稻杆利落截断，速度完全不输一旁的何苗苗几个。
越往后，速度甚至几乎能跟上何家义。
这一幕，把林景羽几个，还有附近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
王应怀内里的那点子心酸，忽然‘咻’的一下，就没了……
只剩满心的愕然。
林知锦拉了拉身边不知谁的衣袖，声音喃喃，“阿姐……阿姐这……是第一次吧？”
林知微声音缥缈，“应该是吧……”
林景修看得眼热，瞬间往前冲，“我也来！”
然刚走两步，就被林景和拉住，“你确定自己会了？”
他是真怕这小子冲动坏事，糟蹋粮食。
“不管我会不会，我只知道，光看……是学不会的。”林景修想到什么说什么，“五哥放心，我会仔细的。”
林景和听得一怔，拉着弟弟的手下意识松了松。
于是林景修轻易挣脱开，很快奔到林知意身边。
少年学着长姐的样子，学着何家人的样子，谨慎又笨拙地慢慢收粮。
“小七说的不错，要想学会，还得亲自上手。”林景华瞧着一马当先的弟弟，忽然开口。
随即提步，也加入收粮的队伍。
余下几个娃娃彼此对视一眼，即刻跟上，一同扎进收粮大业。
除了因为腿短落在最后，且被绿翘绿桐拦住的林景安……
随着一束又一束的稻子倒下，村民眼睁睁地看着国公府的公子姑娘干活儿越来越熟练利索，都颇有一种做梦的荒谬感。
“看啥呢都！”田边的何进保忽然吼一嗓子，“还不赶紧干活儿，赶紧收完这里，好再去收另两处啊。”
“哦对对……”一旁的石头被吼醒，忙上前拾拢田里割好的稻子。
其他村民也很快各自分工，收割的、拾稻的、脱谷的……人来人往，逐渐干得热火朝天。
田里的水稻，以历史以来最快的速度，逐渐变成稻谷。
“我没记错的话……”嬴律三人来了已有一会儿，正一眼不错地盯着田间迎风飘扬的金稻。
“比起我们以前遇见的，此处晚粮是不是要好上许多啊？”夕兰又是迟疑，又是惊喜。
“对。”子麟含笑，不禁又朝田间迈了两步。
看着不远处朴实的热闹，看着村民们身上充足的精气神，嬴律面上亦染上真切的笑意，
“林小友……还真是能给人惊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