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很对不起她。”
安苏默沉默了半响，忽的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幽幽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听到安苏默这番话，清河整个人都是一愣。
之前？
想当初，自己在山谷里初见安苏默的时候，他正浑身是血的搁浅在半壁山上的瀑布底下。浓郁鲜红的鲜血，浸染了周围一圈儿的碧蓝河水。
那时候的清河，身后正背了一个小竹篮，性质昂扬的撸胳膊卷袖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准备抓慢悠悠的在水里游荡的那条白鲈鱼，回去给师父炖汤喝。追着追着，愈发的觉得周围似乎有血腥的气味飘散过来。猛地一抬头，远远的便瞧见不远处伏在暗礁上奄奄一息的安苏默。
惊得清河一屁股栽倒在地，吓跑了追寻已久的罕见白鲈鱼。反应过来自己是狸猫精，那只不过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而已，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便拧了拧自己被水打湿的衣衫，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安苏默搁浅的地方走了过去。
“喂？你还好吧？”
清河艰难的站在没过自己腰间的河里，身手拍了拍安苏默苍白的脸颊。
“无……”
安苏默半昏半沉之间，还念念不忘喃喃的叫着无忧的名字。也许是身后的瀑布流水声实在是太大了，也许是安苏默的身子实在是太过虚弱，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在清河凑到安苏默的耳边，耐着性子又大喊了一句：
“你说啥？”的时候，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踩着一抹祥云从自己的身后出现了。
“清河，你若是再问上一会儿，怕是这小子就真的回天乏术了。你不是喜好研究医理的么，怎么现在真的碰上病人了，脑子却泛起了混呢？”
师父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通体碧绿，浑然天成的玉佩，上面每一笔都小心翼翼的刻画着一个“洛“字。清河跟在师父身边跟了差不多有几百年了，却还是不知道师父的真名真姓，从何处而来。唯一知道的一条线索就是，师父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仙气，看样子应该是仙界之人。
可为什么仙界之人会跑到这山谷中不问世事，还收了自己一个无名小妖做了徒弟，清河实在是不知道。每每试着询问上几句，师父都摇着头，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模样。
久来久之，清河便也不想着继续问了。瞧见师父已经对自己发了话，清河便匆匆的扔下背在身后的小竹篮，艰难的把安苏默整个人扛起来，拖回了竹屋里。
对于安苏默的病，清河也犯了难。这小子自出生以来便恶疾缠身，还中了这世间绝顶的，根本无药可解的毒药。照理来说，这么多复杂的病症，加之从那般高的半壁山上跌落下来，早就应该摔的骨头渣都不剩了，他竟然只受了轻微的擦伤。真真叫人匪夷所思。
只是那阵子每每安苏默昏迷的时候，在一边照顾着他的清河，总能听到安苏默喃喃的叫着类似一个女人的名字。清河费了好几天儿的劲儿，才勉强分析出来，这个女人的名字应该叫做无忧。当下便知道了，安苏默口中的对不起的人，便是这个女人。
“唔。”
一声叹息，将清河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清河放下手中的扇子，缓缓的站起身来，揉了揉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而麻的没有知觉了的腿，疑惑的开口问道：
“你怎么对不起她了？”
问出口之后，复而又觉得这翻直白的把话问出口不大妥当，为避免安苏默误会，清河连忙接着说道：
“我不是在打听你的私事啊。我只是想着，你这五年来都心事重重的，一定有很多的事都压在你的心头。若是你把这些事都说出来，心里也会好受一些。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我若是说的话，就让我……这辈子都碰不得药材！一碰就暴毙身亡！如何！”
清河一咬牙，立下了重誓。
药材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啊……啊啊啊啊，不过没关系。用自己这张保密的嘴换来冰山脸一个尘封在心底的八卦旧事，也值了。
安苏默一阵沉默。听了许久，才缓缓道来。
“我记得，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的样子还很狼狈。小小的身躯，就那么顽强的扒在自己的马车旁边，要求自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安苏默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是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喜欢上这个做事毫不畏惧，又如此厚着脸皮的央求自己帮她的呢。
是从那一次不小心亲了她，还是看到她为自己险些丧命，一身的伤痕累累，却还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呢？
也许，都有吧。
依稀记得当初得知乐无忧是女儿身的时候，安苏默的内心曾是有小小的雀跃的。但那时还不敢给乐无忧什么承诺。毕竟……自己那一身的病，却是会拖累与她的。
到后来，这份情越来越难以抑制。病痛算什么？自己就该像乐无忧一样，为了喜欢的人，奋不顾身一次。
可自己终究还是有负于无忧。
这五年，安苏默不知道无忧是怎么过来的。也不知道无忧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从那水深火热之中走出来的。
而自己却在最应该陪伴在她身边的时候缺了席。想必……无忧的心中对自己也是有恨的罢。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赶快将魔君那边的事儿处理好之后，和无忧若白相认，自己实在是忍受不了血肉至亲就在自己的面前，可却连抱一抱他们的权力都没有的日子了。
乐无忧躺在外间的床上，怀中圈着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喉间一哽，几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滑落。
没想到，自己的耳朵现在还挺灵敏的么。若不是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安苏默，你究竟还要瞒着我你的身份到何时？
安苏默站着的位置虽然距离外间远了些，但乐无忧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安苏默那低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