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同庆那天上午,锦衣卫某千户进驻德昌卫所。那千户进来便被都指挥请入特意为其准备的专房,那千户进了专房后只派数位百户前往各总召检校。
刘勉所在的总来了个百户,总长特意为那百户腾出了个帐篷单独使用。那帐篷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均是本总伍长以上军士。
刘勉在长队中随着队伍向前移动。
看到自己前面的人已经进去,刘勉更加惶恐不安。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刘勉用发抖的手掀开帐篷门帘。
进去后,刘勉看到前面分别站、坐着两个人,那两人锦衣纨袴,腰上只是一柄普通宝剑,不见去年在大街上所见的那种狭长弯刀。他注意到这细节,变得稍微淡定从容。
那坐着的锦衣卫看都没看刘勉一眼道:“坐吧。”
刘勉坐下后,那坐着的锦衣卫这时抬头机械问道:“你知道锦衣卫的选拔标准是什么吗?”
“知道,锦衣卫的唯一标准是忠于大明,忠于皇上。”刘勉回道。
“很好,你怎样证明你的忠心?”
“我要告发一人。”刘勉强耐住声音,不让其发颤。
“谁?”那坐着的锦衣卫依然机械般问道。
“凉、国、公、蓝、玉。”刘勉一个一个字道。
那坐着的锦衣卫正要喝茶,停下来对着那站着的锦衣卫道:“把登记册拿过来。”接过册子拿起笔,问刘勉道:“你的姓名、住址及亲族成员的姓名、住址。”
刘勉一一回答。
坐着的锦衣卫再次提醒道:“你既要告发凉国公,若是诬陷,将株连三族。”
刘勉如坐针毡道:“我有凭证。”
见那两个锦衣卫没有作声,刘勉继续道:“洪武二十五年,凉国公蓝玉讨伐百夷后班师回京,途经四川,我在街上看到了有锦衣卫护送。”
那坐着的锦衣卫听到刘勉这话,缓缓记下,似是意料之中,就像等着告密般。
刘勉接着道:“哪怕是一个普通百姓都知道:能让锦衣卫护送的,无一不是皇亲国戚。凉国公能使得动锦衣卫,这无疑是在挑战皇上权威。”
待刘勉说完后,那坐着的锦衣卫道:“你且回去等消息,若是属实则录用,若是诬告则诛杀。”
刘勉出来后,松了一口气。
大概过了一个月,刘勉吃过中饭躲在一个角落晒太阳,这时一人靠近道:“一伍长刘勉,是吧?”
刘勉听到这突然一声点名,吓得站起来,又故作气势道:“是我,怎么了?”
那人道:“我乃锦衣卫检校,现将指挥使令传达给你。”
刘勉诧为异事,问道:“什么令?”
“刘勉告发蓝玉谋反属实,朝廷已将蓝玉相关人等捉拿。刘勉已然成为锦衣卫检校,待此案结毕后,论功行赏。”那人一本正经读完后,便换了个日常的语气道:“你现在跟我一样是锦衣卫检校了,唯一的任务是接收执行旗户指令。你没有锦衣卫凭证,但已被锦衣卫录入在册。在此以后,你要隐蔽身份,直到成为正式锦衣卫。倘若身份暴露,锦衣卫将清理门户。”
那人说完便走了,刘勉边回想刚刚那人说的一番话,边躺下来晒太阳。
下午吃饭时,听马顺道:“伍长,刚刚我在抢饭的时候听到我们都指挥被罢免了。”
秦作敏跟着道:“听说朝廷在追杀他呢。”
刘勉马上意识到话题的敏感性,立即呵斥道:“你们是不是闲的皮痒痒?管不住嘴是不是?”
众人听到刘勉态度一变,都不敢出声。
刘勉缓和氛围道:“吃完饭该干嘛干嘛去。”
又过了两天,早上,之前那锦衣卫检校突然出现,截住刘勉到一隐蔽处掏出一卷黑色卷轴念道:“蓝玉同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以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为变,将俟皇上出耤田举事,现已伏诛。违规为蓝玉护送的锦衣卫,自参与的千户以下全被诛杀。指挥使念刘勉有功,擢刘勉为百户,即日起赴京报到。”那人说着便收起卷轴,给了刘勉一个铁牌。
刘勉接过铁牌,看到:正面刻着“锦衣卫百户”五字,反面刻着“刘勉”二字,满腹疑团问道:“我现在是这里的伍长,出不去呀。”
那人旁若无人道:“锦衣卫行事,谁敢阻拦?”说完那人便走了,只留下一句:“百户大人身份已解密,见机行事。”
刘勉握着那个铁牌,不敢相信:自己这就成了锦衣卫百户了?那不是光宗耀祖了?于是将那铁牌放进怀里,兴奋回到帐篷。
看到马顺坐在铺上,问道:“秦作民他们三个呢?”
“秦作民在蹲茅房,杜林泉和冯家齐在河边洗衣服。”
“你去把他们找来,我有事情跟大家讲。”
“是。”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马顺领着那三个新来的进了帐篷:“伍长,我把他们带来了。”
“嗯,坐吧。”看到各自都坐在自己铺上,刘勉郑重其事地对马顺道:“马顺,以后这个伍就交给你了。”
“什么?”马顺不明所以道:“伍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你别管。”刘勉继续道:“你下午就去招兵处领人,要记住:对新来的士卒好一点。”然后对着其他三人道:“你们之后就听马顺的,也别太为难新来的。你们四个都是老乡,还是同龄,到了战场上一定要相互照应。”接着看看外面没有人,小声道:“到了战场上,千万不要没脑子往前冲,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下来最重要,明白吗?”
三个人点了点头,刘勉开始收拾东西。
“伍长,你是不是想不开呀?”马顺站起来问道。
“算了,我就直说吧,反正身份已经解密了。”刘勉思虑再三道:“我是锦衣卫了,得去京城报到。”
“锦衣卫?”四人齐呼。
“小声点。”刘勉继续边收拾东西边道:“虽然被人知道并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是想低调点,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打包好后,刘勉给那四人胸上各一锤便出去了。
刘勉先是去了队里钱发财那里,将要带的东西绑在那匹马身上。随着缰绳与马皮的碰撞的脆响,那马儿发出一声嘶叫,钱发财听到动静从帐篷里面出来,却只见到正在远去的骑在马身上的刘勉的背影,便大声骂道:“刘勉!你他奶奶狗娘养的,把老子马给骑走干什么?”刘勉顾不得许多,头也不回,直接奔往营区大门。
刚要接近大门,守门士卒拦道:“擅出营门者斩。”
刘勉勒住缰绳,从怀里掏出铁牌大声喊道:“锦衣卫行事,谁敢阻拦?”
为首的军士上前看了看那个牌子上的“刘勉”二字,翻过来仔细检查了“锦衣卫百户”五字,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从德昌西行不到百里,刘勉便抵达家乡柏兴。
时已傍晚、天渐黑。天上下起了小雨。路上行人匆忙而过,有的撑起了油纸伞,有的无视这风雨任凭它打在自己身上。刘勉却是身着一身行军蓑笠,骑着马横立在路中间,看着眼前的一切。
虽是时隔一年,刘勉却清晰的记得,就是在这里见到了锦衣卫。那些锦衣卫就是像现在的他一样,骑着马,目空一切地从大街上走过。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家客栈上,心想:要不今天晚上先在外面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