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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房,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叫客栈。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招待客人,而是过路客商、猎人、挖药人存放物品的地方,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物品寄存处”。

古山榻房位于真定府南面六十里,是一座两层楼围成的天井式建筑,正面宽度超过五十米。

老板是一个驼背老头儿,门口迎出来的十几个伙计,全都长得五大三粗,分明是孔武有力之辈。

这是李宪一行离开保州城之后的第四天,也是离开真定府之后的第一个晚上。本来没有准备在这个地方投宿,可是大雪天的行程根本无法预料。一路上滑滑溜溜,预定赶到栾城的路程仅仅走了一半就天黑了。

李宪不想在深山露宿,就只能找古山榻房老板协商:“我们有四十多人,如果店家没有客房,把后面的货场院子给我们将就一下都可以。如果有热食,无论什么就请准备一些,关键是马匹需要麻烦老板照料,店饭帐绝不会少。”

驼背老头儿举着气死风灯照了照,眼神在飞狐镖局的旗帜上扫了一下:“出门在外没有人顶着房子,谁都有不趁手的时候。现在贼兵蜂起,官府盘查极严,需要登记一下。大官人高姓大名,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铁骨朵一扬哨棒,按照编好的话说道:“这是我爹爹,保州人士,江湖人称李半仙。前不久到燕京贩货物,如今准备到京城给几位相公拜年。”

相公,那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员。“到京城给几位相公拜年”的说辞,纯属扯虎皮做大旗,都是李宪从二十一世纪学来的套路。

这年月奸臣当道,要么找一棵大树拜干爹,要么找一棵大树执弟子礼,否则你就别想有出人头地之时。老太监童贯、谭稹名下,干儿子、学生不下数千人。

再加上大宋官家宋徽宗最喜欢装神弄鬼,崇拜虚妄之说,还专门给自己封一个“教主道君皇帝”的头衔。李宪对外报号“李半仙”,正是投其所好,从而鱼目混珠。

正因为如此,李宪瞎编的一套说辞,应付穿州过府还真没人敢问,因为谁也不想触霉头。

“这也罢了,大官人请进。”驼背老板似乎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有继续啰嗦,扭头低喝一声:“赶紧把牲口和马车赶进棚里,然后把二楼客房的铺盖规整规整,酒菜送到房里伺候着。”

让别人来赶马车?开什么玩笑!马车里面机密一大堆,绝对不可能让别人看见。

李宪赶紧拦住:“老板不用麻烦,我的这些个手下就不用客房,马车里面就可以将就一宿,但是店钱不会少。”

塌房的店伙计动作很快,半盏热茶的功夫,二楼东厢的八个房间就已经安排好。

女兵们两个人一间,李宪占一间,萧芸娘、牟长霞和李飞凤母女三人将就一间。

十二名女兵分两个房间吃饭,萧芸娘、牟长霞、薛沁儿、李飞凤在李宪的房间用膳。

荒山野岭之处,膳食自然不能讲究。四个彪形大汉端上来五盘熟牛肉,还有五壶酒,外加十五个起码四两一个的大馒头,或者应该叫炊饼。

驼背老人随后跟进来打招呼:“大官人和夫人请慢用,荒野小店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还请见谅。”

双方客套一番,李宪关上房门,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卤牛肉和酒摇摇头,然后才拿起一个馒头缓缓撕开,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炊饼很好,你们快吃吧。”

李宪高声说了一句,但他自己并没有吃馒头,而是抓起一壶酒倒了一点在手指头上,然后在鼻子底下反复闻了闻,又伸舌头尝了一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牟长霞没有江湖经验,八岁的小飞凤更是摸不着头脑。她俩看见李宪神色有异,就想张口询问,幸亏萧芸娘坐在中间,赶紧伸手捂住了两个人的嘴巴。

李宪略一摆手,闪身悄悄拉开房门溜了出去,结果让他看见了另外一幕。

世界上真有神丹妙药,不仅一瞬间治好驼背,而且还能返老还童。

就像李宪现在透过窗户纸,竟然发现驼背老板不仅驼背治好了,而且还年轻了起码三十岁,分明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精壮汉子。

已经“不驼的驼背老板”原来是大哥,现在左手端着一只翠绿色酒盅,右手的筷子夹着一片牛肉,很滋润的感觉:“三哥,确定了?”

“大哥,我亲自查看的,清一色都是塞外宝马,而且马车模样古怪。此地除了吕家寨不作第二人想,我看绝对错不了。”

“驼背老板”口中的三哥,就是刚从楼下后院上来的一个家伙,李宪就是利用他上楼踩木板的响声作掩护,一路悄悄摸到了密室门口。

“二哥,你那边不会捅娄子吧?”

二哥,就是给李宪房间送饭菜的第一个大汉,长得浓眉大眼像张飞:“我办事大哥还不放心吗?神仙倒无色无味,从来没有失过手。只消一刻钟,包管万事大吉。”

大哥吃下一片牛肉,又哧溜一声喝干一杯酒,这才低声说道:“我们三兄弟躲在这里四年,始终无法光明正大现身。如今遍地烽烟,正是英雄愤起之时,这一次绝对不能失手。”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侦察兵,什么稀奇古怪都见过,最粗糙的蒙汗药当然不能瞒过李宪。

至于身份百变,化装侦察,这属于小儿科,但是李宪最开始并没有看出这三兄弟化妆。

第一次产生疑问就是进入榻房大门之后,“驼背老板”上楼梯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四个大汉进房间送饭菜,李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

上一世在侦察兵培训过程中,李宪为了学习化妆成驼背,专门去观察过不同的驼背的行走坐卧姿态,所以对其中的诀窍心知肚明。

驼背人因为上半身佝偻,导致身体重心前移。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腰部以下就会变形,走路的形态和常人有极大区别。

这个老板化装成驼背,如果不走路就看不出任何破绽,所以李宪刚开始有些疏忽,并没有发现端倪。

现在已经完全确定,古山塌房就是一家黑店。

李宪不清楚的是,这些人对自己下手,究竟是为了劫财?还是为了劫色?还是二者兼而有之?

现在不是思考其他疑问的时候,李宪不敢在这里继续偷听下去,因为蒙汗药马上就要发作,这些家伙就要到客房拿人,此地不可久留。

李宪溜回房间,用酒水在桌面上写了几句话,主要是给萧芸娘、牟长霞和薛沁儿看的:“你们三个人回到房间睡成犄角之势,左轮手枪不是吃干饭的,一旦有人进来就拿下对方。现在情况不明,如果他们不反抗,暂时不要杀人。”

萧芸娘、牟长霞和薛沁儿点点头,把酒水倒在手掌心抹在脸上,把身上搞得酒气熏天,然后才回到隔壁房间。

李宪让小飞凤首先到里间床上躺下,蒙上被子装睡觉。然后同样把自己身上弄一身酒气,把五盘牛肉倒在床底下,这才面向床外侧躺着。左臂枕着脑袋,右臂放在胸前,左腿微曲,右腿伸直。

所谓卧如弓,说的就是李宪现在这种睡法,也是能够瞬间发起反击的睡姿。

随着木质楼梯吱呀作响,李宪知道见真章的时候到了,也是最后摊牌的时候。

他是从刀尖上滚过来的人,知道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所以没有弄成鼾声如雷,那实在是太假了,只有白痴导演才会如此安排。

打鼾是一种病态,而不是一种常态。世界上有很多人睡觉打鼾,但绝对没有超过四分之一的比例,更不可能每个人睡觉都打鼾。

李宪让自己鼻息忽轻忽重没有规律,给人的感觉就是心跳不够平稳,气息有些紊乱,说明身体失去了自主控制能力,这是被迷晕的症状。

以静制动,将计就计,彻底搞清楚吕家寨的实力和未来可能采取的动作,这才是李宪出来侦察的根本目的。

噗、噗、噗,脚步越来越近。李宪能够察觉出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前一后。

“大官人?大官人?”

老板口中的“老二”,竟然把嘴巴对着自己的耳朵轻声叫唤,口臭气顿时扑鼻而来,让李宪非常生气。所以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就捏住了老二的脖子。

原本微曲状态的左腿一蹬,左肩在床板上一顶,整个人侧旋九十度,右脚一记旋风腿已经踢在老二的胯部,整个身子横飞而起,撞到墙板之后瘫软在地。

紧随其后的那个家伙手里拿着绳子作势上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李宪已经扑了过来。

左手一招海底捞月抓住绳子,飞快地在那家伙脖子上绕了一圈,右脚随即跟上踢在那家伙的腿弯处。

说来话长,其实李宪的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途中没有丝毫停顿。进来两个人,地上瘫坐一个,跪倒一个。

恰在此时,隔壁房间传来牟长霞的喝骂声。两个眨眼的功夫就安静下来,随后又是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萧芸娘的声音已经提前传进来:“公子没事吧?”

“有事!”李宪早就坐在桌边,右手中指敲着桌面呵呵一笑:“我们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躲避风雪的地方,竟然还是一家黑店,怎么可能没事?”

萧芸娘也在门外嘻嘻一笑,随即娇喝一声:“几个胆大妄为的东西,竟敢算计你家祖宗,还不赶紧滚进去!”

随着五个人被押进来,当先一人正是被五花大榜的老板,也就是黑店的老大。

李宪现在终于看清楚了,这是老大和老三带着两个人。大概他们认为去抓萧芸娘她们十四个小姑娘很容易,所以准备用四个人全部搞定。老二带着一个人过来对付自己,看样子还准备在必要的时候进行双打。

“芸娘、长霞和沁儿赶紧过去把姑娘们弄醒,免得时间长了让人看笑话,这几个家伙让我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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