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壬辰事变”改变了许多事情,从以“八督议政”为标志的地方势力的崛起,再到地方上大办洋务,操练新军。太多的变化,让人应不暇接。
不过对于地方而言,最大的变化恐怕当数北洋,当属北洋舰队。毕竟那一年北洋失去了旅顺港,失去了旅顺的船坞,要塞。
也正因如此,为北洋舰队另辟母港则成为北洋衙门的当务之急,当时,摆在北洋面前的有多个选择,山东的胶州湾,福建的三门湾还有台湾的基隆,在这些选择之中,最终李鸿章选中了胶州湾作为北洋舰队的母港。
经过十年的建设,胶州湾当年那片荒芜的海滩,已经变成了一座初具规模的海滨小城,港口,船坞等各种设施散布在胶澳半岛,这里成为是南中国最大的海军基地。
昨天碧空如洗,港口那一艘艘战舰,彩旗飘扬。李鸿章在一大群官员、随从的簇拥下,登上了胶澳山炮台。
胶澳山炮台是胶澳要塞的核心,在这座海拔只有百多米的胶澳山上建有要塞地下指挥部。可以说是关内规模最庞大、设施最完善的地下军事建筑。
在炮位上,数门12英寸管退要塞火炮巍然雄峙,炮口直指大海,而与一旁,有可见数门十英寸速射炮。
走到一门十二英寸大炮边,李鸿章看了一眼炮身上的铭文。并不是洋文,而是他所熟悉的方块字。
“12英寸要塞炮,东三省兵工厂造”
简单的十几个字里,却透露出许多信息,这些大炮都是东北制造的,堂堂北洋的军港。所用大炮却是有东北制造,传出去定会被人轻视了。
可作为北洋的主持人,李鸿章非常清楚。相比于关内,东北的军事工业可谓是非常发达。莫说是要塞所用12英寸巨炮,便是北洋新军所用的步枪,也是由东三省兵工厂提供图纸生产,甚至最初制造的步枪,也是有东三省兵工厂提供零件,北洋机器局组装而成。
修建胶澳要塞时,李鸿章最初并没有考虑从东北购买武器,他属意的是德国的克虏伯大炮。但最终,他却无法拒绝性能更先进,价格更低廉的东三省兵工厂制造的巨炮。
正应为了解,所以在看到东三省兵工厂的标志时,李鸿章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他只是在巨炮边驻足片刻,然后便继续朝炮台边走去。
站立于要塞边极目远眺,春日的阳光洒在碧波荡漾的港湾上,泛起万点金鳞似的光波。周围的山岭上。各海岸炮中的雄姿隐约可见。
盛宣怀跟在李鸿章身旁,眯缝着眼,东张西望。像孩子似的对一切都充满新鲜好奇的感觉。
李鸿章看他那样子,禁不住笑着说到:
“杏荪是第一次来胶澳?”
中堂大人的问题让盛宣怀连忙点头应到:
“是啊,早听说胶澳港乃是东亚第一良港,第一要塞,今日得见,方知此言不谬!”
点点头李鸿章回答道:
“不容易啊,胶澳港建设十年,耗银千万,方有了今日之规模……”
提及这座要塞李鸿章便来了兴致。一一指点着对盛宣怀说到:
“你看这港内的码头和锚地,可驻泊北洋海军的全部舰艇;周围山岭上。遍布海岸炮台,计有四十余门巨炮控制着方圆数十里的海面;再看这港内。电报局、机器厂、弁兵医院、水雷营……一应俱全。”
中堂大人的如数家珍,使得盛宣怀惊叹道:
“中堂大人怎地如此谙熟军港情形,真是如数家珍啊!”
一直随侍在旁的丁汝昌不失时机地插嘴说道:“胶澳港与旅顺军港一样乃是中堂大人一手擘划,亲自缔造的,试问这周遭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哪一处没有留下中堂大人的足迹?”
丁汝昌的迎奉让李鸿章拈须笑道:
“禹廷,言过其实了。”
丁汝昌知道李鸿章对这样的奉承十分受用,便放心“顶撞”道:
“卑职并未言过其实,卑职还记得修筑旅顺炮台时,中堂大人就曾跣足短衣,亲临此地,参与建造,修胶澳山……”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突然缄口不说了。周围的人们,脸色也变得极为复杂,这也难怪,毕竟现在旅顺已经归于东北,甚至就连北洋舰队之所以移师这里,归根到底那不还是被别人逼过来的吗!
对于北洋而言,当年失去旅顺,可以说是一件极为难堪之事,相比于旅顺,胶澳虽好,但毕竟当年北洋先失去了旅顺,方才移师胶澳。
不过以海军看来,胶澳军港条件只优良远非旅顺所能相比,这里港湾水深更深,海面更阔,可以停泊更大,吨位的军舰。
也许这正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更何况,当年东北也没有白得旅顺,那几年,北洋舰队的军舰,可就是在仁川保养,维护,甚至也是在那里,更换了舰上的旧式火炮。
现在北洋所使用的可是一色速射炮,那些速射炮都是由东三省兵工厂制造,而且他们只收了一个成本价,若是细细算起来,与其说是北洋失去了旅顺,倒不如说是把旅顺卖给了东三省。
“修旅顺军港那会儿,老夫还正值老壮,到了胶澳,老夫可是连石头也抬不起来了……”
心情似乎不错的李鸿章,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变化,反而兴致勃勃地说:
“走,到到港口那边看看,禹廷,这舰队可是老夫的底气啊!”
李鸿章笑呵呵的说道,然后人便直接朝要塞外走去,与外面坐上了等候多时的电车,相比于旅顺,胶澳要塞有电车与内部各处相连,从要塞炮台到港口只需要十几分钟。
离港口尚远,就可以感受到浓浓的戒备氛围。在路边一排用石头彻成的房屋墙面上,用红漆写着“军港重地,严禁烟火!”几个大字。
而在军港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着执枪佩刀的兵士,警戒森严。
这些都是执勤的海兵,如果说当年的奇袭旅顺,让北洋学会了什么?
恐怕就是要加强军港的防御,要建立专职的海军陆战队以保护军港。至少现在,即便是再有人进入港口,也很难在上万海军陆战队的保卫下夺取这座军港,更不要提控制要塞了。
港口上的军舰一艘挨着一艘。海天,海圻,海容,海筹,海琛以及镇远,定等等十余艘军舰停泊于港湾,如往日一样,北洋海军的主力军舰,依然停泊于港口。军舰上彩旗飘扬,那是为迎接李鸿章的到来。特意悬挂起的彩旗,只有海军才能看出来,那些彩旗悬挂的规格。是迎接国家元首得规格。这若是传出去的话可不仅仅只是逾制的问题了,但话说回来,即便是传了出去,那满清朝廷又能拿李鸿章怎么样?
“恐怕到时候他们只能装聋作哑,毕竟对于满清朝廷来说,咱们的那位中堂大人,可是维持时局的不二人选,若是没有中堂大人……”
陈幼泉的唇角微微一样,语气中尽是浓浓的嘲讽之意。
“恐怕这满清朝廷。早就不复存在了!”
作为一名海军军人,对于满清朝廷陈幼泉根本谈不上什么忠诚。甚至在私下里,对于中堂大人也是颇有微词。就像是现在。
“这话你在我耳边说说就行了!”
看一眼陈佑泉,邓世昌把声音微微压低,轻声提醒道。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不定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都快是要做管带的人了,怎么连这点轻重,也分不清。”
邓世昌苦口婆心的叮嘱道,对于陈佑泉这位毕业于美国海军学校的后辈,他一直都非常欣赏,实际上在北洋舰队中那些毕业于美国海军学校的军官,同样也深得中堂大人的欣赏。
这些年,在中堂大人的刻意提拔下,他们正一点点的取代闽省人与北洋舰队中的主导地位。
“我不是分不清!”
面对邓世昌的劝说,陈友权固执的说道。
“我到宁愿想自己分不清,分不清是非曲直,分不清孰轻孰重,那样的话也就少了许多烦恼,邓大人!”
话声稍顿,陈佑泉看着邓世昌,不无苦恼的说道。
“我们是军人!我们是中国海军!现在东北海军,正全力备战!他们为何而战?是为唐大帅一人之私欲?还是为这个国家?若是为一己之私,又岂会贸然挑战列强?既然是为了我中国,我等身为中国海军,有岂能与此坐视?”
想到曾经的同学们置身于这场关系到国家民族命运的战争之中,而自己却只能于港湾之中坐视,他又岂能心安?
“不要忘了中堂大人,对于你我的知遇之恩!”
沉默良久之后,邓世昌话声一沉。
“我等必须谨记这点,若没有中堂大人的提携,又岂有我辈之现在!”
“可是国家哪!谁考虑过国家?”
一声质问之后,陈佑泉无奈的摇头轻叹。
“若是我真没有考虑过中堂大人的提携之恩!恐怕我早已经……”
视线投向北方,陈友泉甚至有些嫉妒起那些同学们,嫉妒起他们的境遇,嫉妒起他们能够将自己的所学报效这个国家。
“大人,若是将来,将来……”
不等陈佑泉把话说完,邓世昌便开口说道。
“将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若是将来东北有用得着咱北洋的,我想中堂大人必定会有国为重,到时候我等自然甘愿为国效命!”
“大人,您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陈佑泉看着邓世昌,语气严肃的说道。
“我要问的是……”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摇摇头,邓世昌想起了军舰的水兵们喜爱看的书籍,还有他们喜欢听的评书,甚至在这军舰上,还藏有日月旗。
“可是中堂大人对邓某有知遇之恩……”
丢下这句话,邓世昌便起身返回舰桥,恰在做时,他看到了走来的中堂大人一行。
登上了“海圻号”战斗舰,李鸿章整个人都显得极为高兴,他兴致勃勃的在军舰内部查看着,有时候他还特意戴上白手套在火炮的角落里,用手指擦擦灰土,已确认水兵们是否偷懒。
“这12寸炮能打多远?”
进入主炮塔,李鸿章兴致勃勃的问道炮手,在得到准确的回答后,他又继续追问道。
“那么炮弹人要在空中飞行多少秒呢!”
这些都是炮长们需要掌握的知识,炮长的回答让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就对邓世昌说。
“很好!若是咱们北洋海军都是这样,有何愁海防不兴?”
离开主炮塔后,邓世昌又陪着中堂大人继续参观者军舰,李鸿章一边走,一边对邓世昌说到。
“正卿,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告诉我,若是东北海军,与俄罗斯海军打仗的话,他们谁胜谁负?”
也许是害怕邓世昌不和自己说实话,李鸿章有刻意强调到。
“正卿,你都为人,秉性,老夫是知道的,若非了解你,老夫又岂会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鸿章可以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发出轻微的哼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人在发出哼生,除了那些闽人还能会是何人?
在“五海”的任用上,那些人对自己可是憋着一肚子的意见。即使如此又有何妨,现在的北洋可不是,离了他们就玩儿不转的当年了。
“回中堂大人,一卑职看来,即便是俄罗斯人派出增援舰队,也很难击败东北海军,必竟她们是劳师远征,若是卑职所料不差,到时候,东北海军主力必然会出击迎战俄罗斯增援舰队,绝不给其进入日本休整的时间。”
“哼哼,你以为他东北,想拦截变成拦截?不要忘了,在康斯坦丁还有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在那,要是东北海军主力尽出,到时候,没准儿太平洋舰队会把东北海军的老家给抄了!到了那时……”
不等那人把那冷言冷语说完,陈佑泉便在一旁正色说道。
“到了那时候,难不成我北洋舰队就是摆设不成?”
转脸看着中堂大人,陈佑泉行了个军礼。
“中堂大人,难道我北洋建军数十年就是为了让世人耻笑不成!笑我北洋无男儿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