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锦璇虽然没经验，但脑子还在，很快意会到皇帝的意思，顿了顿，缓缓起身道：“父皇，且听儿臣一言。”
如果她是以状元身份，此刻就该与考生一起去偏殿等待后续；而能留在这，自然是以公主以及当事人的身份，故而这会儿林锦璇称皇帝为父皇，而非陛下。
这种细微之处，有人注意到了，而更多的人满心都是自己的前程，且顾不上这些。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中却依旧带着一丝未尽的怒意：“噢？荣惠有话要说？难不成你是想为这些人求情不成？你该知道，涉及前朝，皆为叛党，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林锦璇：“……”
要不是她眼神好，万一错过了皇帝方才那一闪而逝的笑意，这会儿都得被皇帝这话给骗过去，真以为皇帝是发火要把这些人全杀了。
心中腹诽，但林锦璇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皇帝此举，另有深意。比如，为她铺路。
这让林锦璇心中生出几许感动，不久前心中那一点儿寒意慢慢消弭，面上却是从容淡定，屈膝行礼，温声道：“还请父皇息怒，莫要因此事气坏了身子。”
“儿臣知道，牵涉到叛党，为了江山稳定，如今自然是最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然留下隐患，又涉及朝堂，日后最终伤害的还是老百姓们。”
“但自太祖立国起，我朝选官制度便是层层严格，父皇登基之后也是励精图治，从未懈怠。那些鬼祟之徒，即便真的想要往朝堂之中插入他们的人手，远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儿臣想，即便众位大臣中真的有那不轨之徒，大抵也不会超过十个数。否则，若真有那么多官员都被前朝之人蛊惑，这些人联合起来，欺上瞒下，恐怕民间也难安稳。”
林锦璇顿了顿，微微侧身，目光落在已经安静的众臣身上，随后收回视线，眼睫微垂，缓声道：“几位正当壮年的大人，暂时受点苦，关上几日倒也罢了。只要他们最后被查出与前朝之人无关，想来父皇也不会过多苛责。”
“但如今这大殿中，还有几位老大人，已经到了快致仕的年纪，曾经也为父皇、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他们年岁已大，若是因惊惧吓坏了身子，日后父皇还得为此担忧自责，儿臣也不想看父皇因此而难过。”
众人一愣。
怎么说呢。
荣惠公主这话说的好像是在求情，但是听着又哪里不太对劲。
而坐在上首的皇帝，这会儿也是眉眼动了动，抬手便有太监为他端来茶盏，接到手中慢慢喝了一口，眼神闪烁。
不论是什么时候，朝堂之中总是会有那么几个老臣在的，而老臣阅历丰富，却是有好处也有坏处。
这得看人。
好点儿的便是兢兢业业认真办事，到了年纪感觉身体不行了，又或者自己想回家颐养天年了，就自个儿向皇帝请辞，这种最省心。
但坏点儿的，倚老卖老少不了，那种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人就跟老油条一样滑不溜手，偏偏还要占着位置不撒手，事却没办几个，这种是皇帝最不喜欢的。
而今日并不是所有朝臣都汇集在这，好巧不巧的，被林锦璇提出的几位老大人，除了刚刚返回到殿中的太常大人，其他都是已经被皇帝列在黑名单上的人。
换句话说，皇帝早就想让他们滚了。
这些人未必有多坏，但也没多好，最烦的就是思想僵化，占着茅坑不拉屎。
皇帝这一出，还真有点儿想吓吓这几个年纪大的老臣，最好是这次事情过后，主动请辞。
林锦璇倒是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林锦璇见皇帝没有阻止自己说话，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顿了顿便继续道：“儿臣想，在场诸位大臣都是兢兢业业为朝廷办事的人，父皇也不是那等会信口开河之人，必然是已经得到一些证据，才会在今日大动肝火。”
“然，正因如此，父皇才不应该为此而生气。气怒伤身，那前朝之人至今也只敢躲在阴暗角落，用一些叫人看不上的阴险手段，父皇走的是煌煌大道，完全不需要为这种人劳心费神，只等着看他们自寻死路便是。”
林锦璇余光看见跪在前面的丞相余裕动了动，她眸光微闪，随后接着道：“当然，儿臣若是嘴上说说，到底显得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儿臣希望父皇能一直心情愉悦，不被这些腌臜事烦心，这会儿也想了个解决法子，父皇听听，若是有用便是儿臣的一片孝心，若是无用，也只当儿臣说个笑话，逗您一乐。”
皇帝这才开口，道：“你且说来听听。”
林锦璇道：“如今若父皇真将诸位大臣全部打入大牢，再行审问，消息传出恐怕会引起百姓们恐慌，且有伤父皇与诸位大人之间的君臣之情。”
“且如此，说不定反而如来那叛党的心意，叫朝堂之中乱起来，反倒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如今父皇既然已经察觉到有前朝势力在暗中谋划，那些人的目的左不过就是想要窃国。国泰民安时，父皇受百姓拥戴，他们的目的很难达成，为了自身目的，他们定然会对民间下手。”
“这样一来，不如便叫诸位大臣自查吧。”
余裕下意识抬头，却在即将要看到林锦璇时停住了动作，垂下眼，眼神中闪过精光。
皇帝挑眉，道：“怎么个自查法？”
林锦璇抬眸，慢慢与皇帝对上视线，缓缓道：“贪污受贿、收刮民脂民膏、放任家人横行霸道、欺上瞒下、强占良田……这些都会引起百姓怨愤，积少成多早晚酿出大祸，皆有可能是叛党于暗中作祟，想要颠覆父皇的江山。”
“不若，便查查这些大人，是否做过这些事吧。若查出问题，即便与前朝之人无关，大人们也触犯律法，自当接受惩罚。”
话音落，余裕再也忍不住，猛地抬头看向林锦璇，眼神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