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将文件还给了老人之后,那老人如同再获挚爱一般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文件,他连声向警察道谢:“警官先生,真是谢谢您,这份文件对我,对很多人都很重要。”
警察无奈地看了一眼格温离去的方向,他可追不上可以在高楼间荡秋千的幽灵蜘蛛侠。事实上,和他的许多伙伴不一样,他本人对于蜘蛛女侠持一种更为开放且趋向于赞赏的态度。
只要是实心用事的警察,都会发现格温·斯黛西的超级英雄行为有效地震慑了犯罪的同时,还为他们的工作极大地降低了风险——只不过在目前的纽约,甚至于在整个合众国,实心用事的警察和不收政治献金的官僚一样稀少。
“您应该感谢蜘蛛小姐。”警察最终还是没有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大部分工作她都在我到之前就完成了,我只是按照程序逮捕罪犯并且……在既有制度内采取灵活的姿态提前归还失物而已,斯图尔特先生。”
闻言,老人仰起头看着纽约高楼间的狭窄天空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很好,可是超级英雄们也有帮不上的忙啊……”
警察闻言也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将老人的唉声叹气搁置一边,对于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普通人来说,格温·斯黛西已经帮了足够的忙。而更多的,那应该是当权者的事情、成功人士的事情,他们也知道,那位“好邻居”也做不了多少。
但论起成功人士的话——纽约有多少成功人士,就有这个数量乘以一百倍乃至一千倍的失败者,而每一个失败者都有一本足够写上二百万字小说的曲折离奇且荡气回肠的故事。
警察也很清楚,头发花白、衣衫随意、面色苍桑的老者并非所谓的“失败者”;实际上,哪怕是位高权重的nypd局长大人站在这位老者面前都得小心赔笑。
这位nypd巡警的心思,阅人无数的老者一清二楚,他很清楚nypd这群米虫之所以会为他特事特办,完全是因为他在整个合众国所享有的崇高威望和号召力;如果是十年前,他或许会为此沾沾自喜一番,甚至考虑将这件事作为节目中的一个插曲或者包袱;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些旁人孜孜不倦追求终生的东西,与他手中的文件相比,不过是眼烟云罢了。
“警官先生,我还有急事要去拜访几位老朋友,,恐怕现在不能和您回去做笔录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和您的同事一起来这个地方找我,进门前把纸条给保安看,会有人带你们去我的办公室,整个分局都可以。”
老人在小纸条上草草写下的一串文字又签上名,将纸条随手塞进刚刚把一名罪犯送进警车后座、一时间还没意识到情况的警官手中,随后冲警察点了点头,抱紧自己手中的文件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直到出租车消失在红绿灯的转角,两名警察才反应过来老者刚刚给自己塞了什么东西,随即激动得差点两眼一黑闭过气去。
好在另一辆警车及时到场支援让欣喜若狂的两人有了倾诉对象,这才避免号角日报第二天刊登出《震惊!两名nypd巡官饱受剥削昏倒在纽约街头》的头版通栏。
先前接过老者字条的警察将另一名罪犯塞上来支援的警车后座,然后拉开驾驶座旁边的门上了车,一边打着汽车一边毫无表情地以诵经般的姿态宣读米兰达警告。
诵经完毕、汽车打着后,警察语气不善地喝问道:
“姓名!”
“理查德。”坐在后座被铐着双手的罪犯无奈地低声回答。
“大点声,没吃饱饭吗?”警察颇为不满地呵斥了一句,“为什么抢劫?”
“理查德·布朗!我因为没钱买药,所以才……”
“什么药?”警察将车打着,随口问道,但一会儿后,他才发现自己并没得到回答——这年头,在nypd做警察的,多多少少需要一点超于常人的嗅觉。警官冷笑了一下,问道:“违禁药吧?”
后座仍然不答,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这个事回局里说,职业?。”警察打左转向灯起步,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通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上的男人,却发现对方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猛地埋下头去,几乎要把头埋到双腿中间了。
“职业!”警官提高了点声音,他本能地试图抓住一切可能的疑点。
后座的男人坐立难安起来,即使警察刚刚一直一言不发的同僚扶着男人胳膊的手也不由得多用了几分力。
男人吃了痛,以蚊子哼哼的音量挤出几个词说出:“无业,前消防员。”
“无业,前是消防员,安布鲁斯。”后座的警察大声回答前座开车的同僚。
名为安布鲁斯的警官有点诧异,他踩了一脚油门,加速从支路汇入主干道,顺便问道:“消防员?你们消防署怎么会把职工搞成这个地步?”
男人不顾自己身旁虎视眈眈的警察,只是愈加埋下头去,似乎是在回忆他美好的曾经。
半晌,他才又挤出一个词:“2001年……”
消防员,2001年,失业……
这三个词足以让安布鲁斯和他的同事拼凑出这个男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和同事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原先对这位罪犯的厌恶之意消也烟消云散了。
直到汽车回到15分局的门口,安布鲁斯才挤出两个词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谢谢……以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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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布朗和他的朋友互相搀扶着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前消防员面色悲哀地看着警局门前的一长串汽车,不明意义地叹了口气。
当年他也曾有辆车,还是辆好车,那是一辆如同当年的他们一样可靠的皮卡!
“头儿,怪我,连累你了。”搀扶着他的同伴小声道。他知道本来这是自己的事儿,可是自己把队长给牵扯了进来,让他陪着自己进了局子,多交了一笔保释金才得以出来。
队长的老婆和孩子抛弃他后,他也过得并不如意,这次天降祸事……
“都怪我。”手下愈加自责了起来。
“没事,我们这群人,老伙计们一个个的也都走了,就剩我们几个,能互相帮衬着点就是这点了。”理查德摇了摇头,制止了老部下的自怨自艾。
“可这次没搞到钱,咱俩的药怎么办?你下周还说要去见你女儿……”
闻言,理查德将头低了下去,女儿的身影和前妻最后通牒的冷酷与决绝让每次回忆时都会伤透了心。半晌,这个曾经的硬汉才叹气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见她还不如不见,让她觉得我这个爸爸还是死了好。”
“头儿……”手下闻言有些不忍,他沉思了约莫三四秒试探着说:“如果……要搞钱的话,我还有个门路。”
“别再是抢劫偷车撬锁了。”理查德摇头,“咱俩干不来这活儿。”
“这次是个意外!”手下有些忿忿不平,“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蜘蛛女,我们本来已经成功了的,那该死的小姑娘!”
“嘿!”理查德转过头来向他的手下强调,前消防队长的心理还有几分正义存在:“虽然我们没钱要去干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活计维生,但即使她抓了我们,蜘蛛女也没有错,你知道吗,她没错!”
“那当年我们冲进燃烧的大楼里救人的时候,她在哪儿?”
理查德摇了摇头,他知道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下去了,于是曾经的消防队长转换了话题:“你刚刚说你还有搞钱的办法?”
“码头,码头有个帮派最近正在招人,他们没什么条件,好像帮他们运输一些药物就可以。”手下也没心思在格温的问题上和刚刚陪自己去号子里逛了一圈的队长置气,他只是坦诚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摊出。
“药物?你是说违禁药品?”理查德对此嗤之以鼻,“我们才刚刚从局子里出来,清醒些,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可据说他们也有参与其中,他们不会管的,而且头儿,你知道吗——”手下故作神秘地贴近他的队长的耳朵:
“传说,这是纽约的大佬威尔逊·菲斯克,也就是金并的生意。”
“消息稳吗?”理查德皱起眉来,他看着自己手下的目光颇为深邃——如果不是被世事逼到了角落,骄傲的消防队长绝不会沦落到和黑帮大佬为伍。
手下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消息表示了确认。
在两位曾经的消防队员相互搀扶着,沿着街道缓缓离开后,一个约一米九身高的黑发壮硕男人从街角处转身出来。男人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位前消防员离去的身影。
半晌,这位似乎雕像一般从来没有感情的男人才叹了口气。
“选择法律,你们尚且有一线生机。”
男人摇了摇头,双手插上飞行员夹克的兜,转身离去时只留下一句话:
“但选择犯罪,你们的前路就只剩下一条。”
夜色里晦暗的灯光似乎都被离开的男人卷走了几分,变得愈加暗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