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诩眼皮动了动,然后醒来。
他是晕车的,在车上也无法睡着,可偏偏,他刚刚睡着了。而且,好像还睡了有一会儿。
车上只剩下三个人,他、沈瑶、司机。
外面全是暖色的光,风已经停了,预想当中的大雨没有到来,反而只是牛毛般的细雨。
耳边,是沈瑶在玩的游戏的声音,他瞥了眼,了然,明显又要输了。
司机开口,“你们这一站下车吧,下一站就是公交公司了。”
对于这对从终点站坐了一路的情侣,他自然是有印象的,但看对方的样子不像是有伤心事,尤其是那个小姑娘,玩了一路手机,看着还挺有兴致的。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那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还是能看出那个年轻人情绪并不高的。
“哎。”季诩应了声,看向一旁的沈瑶,后者看了他一眼,然后伸了个懒腰。
曲线毕露,有些慵懒之中,勾人心魄。
天色很暗,司机自然没有注意到,但身边的季诩可是看到了。
或者说,就是某个女人故意做给他看的。
季诩无语一笑,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累了。
两人下车,看着这辆公交车混到过往的车流里,逐渐驶远。
季诩看着眼前的车流涌动,觉得那些车灯组成了一条刺眼的光流,犹如一只只夜晚的萤火虫,在寻找着归家的方向。
可能是这座城市的风很大,孤独的人总是晚回家。
……
“城市慷慨亮整夜光,如同少年不惧岁月长。”
路边花店的音响里放起了这首歌,沈瑶忽然驻足,偏头仰望店铺的门牌。
“怎么了?”季诩看她一眼,笑道:“难不成你还有一颗文艺少女的内心不成。”
“买束花吧。”沈瑶说着,抬脚走了进去。
季诩跟上,谁让还需要自己付钱呢。
店里的服务员扎着两根辫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看着年纪不大,高中生的样子,很有礼貌也很热情。
大抵是看脸的缘故,目光一直在沈瑶的脸上逡巡,偶尔还会不经意间看向一旁的季诩,连推荐的花种都会说错。
青春真好。季诩心里忽地这么想到,但下一刻,不禁莞尔,自己好像也才二十四岁,甭说是在殉道者里,就算是在普通人中,那也是属于年轻的行列。
但偏偏,自己就有些羡慕这些高中生年纪的人了,自己好像,做不到他们那么快乐了。
哪怕是只有三岁的孩童,历经的一些事情多了,情绪变幻的来不及内心的调整,那他也会变的沉默。这不是故作姿态的深沉,而是一种沉淀后的沧桑。
人未老,是心老了。
季诩坐在椅子上,黑色卫衣的领口贴到脸颊下边,软软的很舒服。
他看着忙碌着打包的店员,忽地想起这里是王府街,然后,也有一个跟对方相似的小姑娘,同样是扎着辫子。
自己以前来过这,因为镇魔井,因为感悟意境。
只不过,那家香烛店的小姑娘,年岁很明显不是外表上那么稚嫩,从她跟老秦对话时的语气就能看的出来。
既然现在瞎转悠都到这了,那就去看看吧。季诩想着,就当是故地重游看看故人,满足一下那颗文青的心。
毕竟,当初的自己刚刚突破队长级,现在已经是烘炉之境了啊。
那边,沈瑶也买好了。
季诩不懂花,也就看不出花种,只能看颜色和好不好看。
白的,淡黄色的,都是大花瓣,看起来也挺好看。
说是买一束,结果是几十朵。
季诩上前扫码付钱,眼皮不由跳了跳,看着眼前笑眯眯地人畜无害的高中生店员,面无表情保持高冷地把钱付上了。
然后抬脚跟沈瑶走出去。
四百三,能吃几顿火锅,几顿烤肉?
不过,当看到身边女孩脸上恬淡的笑容后,不知为什么的,季诩忽地就心情平复下来。
恬静的岁月静好,身边还有一个姑娘,好像这就够了。
……
小雨霏霏,季诩撑起一柄黑色的大伞,这是当初在风城用的那把,顺手放进了蚌珠里带着了。
沈瑶抬头,看了眼,嘴角一笑,凑近了。
两人肩膀挨着,伞下的不大空间里,不知名的鲜花馥郁芬芳,趁着外面的小雨,让人安静又容易满足。
路过的行人都会下意识看过来几眼,毕竟这一对男女外貌气质都是上乘,丝毫不逊于那些明星,甚至还会因为天然的原因而更胜几分。
但毕竟是在小雨里,人也匆匆。
王府街的傍晚,即便是在细雨之中,人依然很多。
暖黄的灯亮着,各家的店铺开着门,各种食物的香味窜鼻,打伞的没打伞的人们手里拿着吃食,结伴走着。
没有独行的人,在这个下雨的时候。
即便是喧嚣热闹的地方,一个人也会提不起那种要走走看的心情,这是一种环境上的格格不入,无关个人。
季诩两人走进人群,霎时便感到一股热浪。
这是来自食物的火热,也是来自人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热量。
这才是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有同类,有食物。
季诩眨了眨眼,眼底的深红消退,体内那在从执行局出来后就蛰伏的那丝火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一旁的沈瑶恍然未觉,只是跟着他的脚步。
长街的一头,季诩打量了一眼,向路旁开着一扇门的香烛店走去。
红木的老门上贴着门神画像,此时有些斑驳,在走进去后入鼻的便是供香的特殊香气,然后没来由地便是一股阴冷,还有属于纸张的味道混在其中。
“有人么?”季诩进门,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
没有原先的那尊小火炉,也就没有冒着热气的小水壶,炉边的小姑娘也不见了踪影。
冷冷清清的,只有屋子里两旁的纸人纸马瞪着有些呆滞的眼睛看着这边,码好的烧纸和香烛在角落里安放着,一种陈旧和沉闷迎面而来。
没有回应,那道通往里间门口上的蓝色帘布也没有晃动。
季诩眯了眯眼,放出了感知。
然后,脸色骤然一变。
鲜血,永远是刺眼的,不是那种慑人的红,而是因为它所代表的意义。
从里间的那个壁橱中的通道里,延伸直到地下,黑色的血液像是一道刺青,烙在了青石地面上。
感知在接触到那座高大的青铜门后,便再不得往前了。
所以,季诩所能看到的血液的尽头便停在了那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