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火焰、箭矢纷飞，呼喊叫骂声此起彼伏。
不时有快登上城墙的战士抵不住推搡滚落下来，消失在城墙边的人群里，到处人头攒动，奋力向前。有被石头砸到的，有被冒着烟气的滚水泼到的，有被滚木砸到的，黑牛城的反抗要比预估的激烈的多。
前锋营里，不时有浑身浴血受伤过重的，被抬下来回到中营转到治伤所。看的王家人一阵心悸。
没想到黑牛城这么头铁，几次劝降都没有什么效果，三个营头轮番上阵，竟然看着像是打了个平分秋色。
还好是花钱请了大军前来，若真的靠王家那点家底，在这里硬碰硬的话，说不定真会阴沟里翻船。
两个时辰里，安丰军并没有取得多少战果，王善荣看着伤兵不断的回营，注意到程将军的脸色似乎从不动声色开始转向铁青。
战况似乎有点不顺。
不过，这回来的大军有六个满员大营，轮番消耗对方的守城物资，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形势对安丰军有利。
“来人啦，去雁石镇把准备的牛羊肉都给远来的将士们带过来，再从寿州调一批粮草肉食。程将军和各位大人们，是为了我们雁石甚至淮南的安全，来剿灭这股土匪，粮草后勤方面，绝不能让将士们有后顾之忧。”
王善荣很会察言观色，立马将后面预备的东西大声呼喝出来。
这时候，要的就是提振士气，没有什么比大义在前，还能奉送粮草物资更能让大军安稳心思，继续攻城。
程安将军只是拱了拱手，表示感谢，现在战场上都是他的本部人马，折损在这里，看起来特别不痛快。看到黑牛城的防守准备充分，应对手法有张有弛，绝对是硬骨头了。没再继续催促，为了减少伤亡，开始轮番上阵，消耗对方有生力量。
王家所谓的劳军，将军没什么心思看顾，只安排辅兵营队接收笑纳了。
这一阵攻防大战，互有损失，一下就纠缠着打了三天。
连绵三天的冲击，喊杀，登城，失败，回营，换人继续重来冲击。
王善荣在战场上待的感觉麻木了，那些星星点点的冒烟火堆，杂乱的攻城队伍，毁损的木梯装备，伤亡的将士转运，无不告示着他，这确实是战场。
不真实的感受是，黑牛城太特么能打了。
每次攻上城墙以为就要成功突破，让人心跳加快狂喜大喊的时候，总有一股队伍赶来支援着打退攻势，挽救恶劣的局势。
隔远能够依稀看到城墙上的守军衣服破烂飘摇，城墙上某个不在战场中心的巡兵站着站着，就随着手握的战旗一起困乏的倒下去。
总是感觉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这个费劲的土匪之城，然后又特别气愤的被打退下来丢失优势。
这一趟一趟的来回拉扯，不仅是程将军开始不耐烦的暴躁起来，连王善荣都有点搞不清楚，拉安丰军来打黑牛城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打赢了，这回损失不小的程将军恐怕胃口不会太小，打输了，后果更不敢想象。
黑牛城南面打的哭天喊地，后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攻城第一天，劳工队伍们担惊受怕，深怕打不过军队的黑牛城会拉壮丁一样，把他们赶上城墙帮助防守。
只听声音，那样激烈的战场上，弓箭刀枪都是不长眼睛的，谁上去活不活命的都得靠老天爷眷顾了。
打输了，帮助防城的人恐怕逃不脱一个死字，打赢了，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黑牛城还能把雁石镇打下来？
那以后回雁石镇，官府算起后账来，会相信大家住在城里，只是好吃好喝，一点帮助土匪的事情都没做吗？
虽然，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做，都是在吃吃喝喝。
还好，拉壮丁帮助协防的事情没有发生，吃喝正常发放，就连烤肉串都没有忘记按人头发放。
很古怪，但所有人都没有说出来。
攻城第二天，南面战事和喊杀声依旧，不知道被点燃了什么的浓烟滚滚而起，往天空飘荡。
然后，劳工人员继续不准出门走动，米粮照常发放，羊肉串也继续，既没有催促拉人，也没有骚乱发生。
仿佛南边的战事跟后城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什么都没有改变。
攻城第三天，南面火焰和浓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除了喊杀声依然真实。
丰富的早餐排队发放之后，劳工们除了好奇讨论一点黑牛城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外，竟然开始觉得无聊了。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照的人有点懒洋洋了。
嘀嘀嘀，嘀嘀嘀。
熟悉的铜哨声音响起来，有些反应不快的顺手来到宿舍门口，抄起竹篾筐子和扁担，准备上工了。
确实是上工的哨声。
有几个月施工经验培养起来的条件反射，无比真实的发生在劳工们的身上。
至少，有一半人，按照原来的纪律，开始拿着工具排起队来。
“开工啦，开工啦，上工的队伍工钱还是翻倍，继续修河堤啦。”
各个团队的领队和管事，开始呼喊着招呼起队友来。都是做熟的事情，被一场看不太清楚又很奇怪的战事耽搁了三天。
有人领头就有人跟随，直到一大批人走上河堤，预备做起熟悉的活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也有脑袋灵光的，准备趁这个机会跳到淮河水里跑路。早有巡逻队，四处巡防的同时，全都大声宣传：“小心逃跑跳河的啊，我们这里都有名单有画像有名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外面在打仗，跑回去小心被抓起来当赏钱啊。”
“外面打了几天都打出火气来了，正在抓人攻城呢，外面军爷们可不会和我们黑牛城的土匪比仁义啊。”
有些还有想法，脚下做着准备的，听到这话顿时停住了。这里有吃有喝还能有工钱，外面打了几天，搞不好真的在抓壮丁攻城呢。
国界线上，几场大战里最遭罪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抓壮丁这种事情，无论是金国还是宋国都没少干，军爷的口碑现在可是连土匪都比不上了。
想通这些的，开始认命了。
民夫而已，这是被迫在这里修河堤，有了心里安慰，熟悉的活计和手感又回来了，停顿了三天的河堤工程开始缓慢的恢复。
于是，黑牛城的南北两面，仿佛两个世界一样。
你打你的，我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