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在寿州府凤城的兀里坦武安愿意借给张衙内一队百人队，并不代表能够接受这一百人的手下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一边将情况汇报给军队北方中枢机构的统军司，申请援军力量，一边给榷场的驻军施加压力，想探寻事情的真相，是否可能是北伐又将开始。
在没有战争争端的情况下，一次丢掉一百人的军队已经是一件大事了。
安丰军驻扎在榷场的驻军连忙百般解释，不想成为两国新启争斗的替罪羊，连五大家族也无奈奉送了不少财物，希望从这件事情中脱身出来。
不是北伐开启，是意外。
这是兀里坦武安根据各方面的反应，得到的一个意外的结果。
更意外的是，那一伙土匪竟然胆大包天的搞了个浮桥，跑到淮河北岸来了。
从凤城往西，到达对岸就是牛栏山的地方，直线距离也就将近三十多公里不到。
只是这边全都是丘陵、小山和沼泽，一片荒芜之下，草木丰盛，根本没有可以通行的道路。
这也是黑牛城派出人手，在北岸修筑了白云城碉堡之后，金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原因。
渺无人烟，连路都没有的地方，不说通消息了，想在这么一大片荒山里找到准确的位置都很不容易了。
这回，是榷场里长跟金国有贸易往来的五大家传出消息，才知道真的有一大伙人马横渡了淮河。
顺着淮河的大致方向，从凤城出发的游骑探马终于发现了白云城的存在。
一大片水泥建筑如同竹笋一样，星星点点的出现在这片荒山之中，和周围的环境比较起来非常的突兀。
真有个城堡！
率先到达这里的探马按着经验接近的时候，没等看清楚修建建筑的人群，就被几道锐利的弩箭连着射翻了五六个人。
床弩！
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遇到这么厉害的武器。
还好床弩设备好像不多，固定在远方高处，收到警哨从另一边跑过来的马军也全都停在床弩射程之内，远远看着，并没有要跑过来交手的意思。
跟以前认识的宋军马队完全不一样。
不说装备和装束有很大不同，连作战的方式都有明显的区别。
以往的宋军马哨，发现了他们之后，要么早就开始逃跑，只有拥有绝对人数优势的时候，才会尝试着包围落单的金国游骑。
可现在对面的马队有着数十人，空有精良的装备和早就超过金国探马的数量，却挤在一团，一点过来捡便宜的意思都没有。
看着距离尚远，金国探马剩下的人远远的散开立马在远处。
要说床弩这种东西确实厉害，被射中一根就能连人带马的被钉在地上，可要说想躲避，也很简单，就是不要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
骑兵靠着速度和机动性，单个的床弩要想射中，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一出马就丢掉的五六条人命，就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而且，对方的床弩一下就射出十几根，根本没有腾挪的机会。
这个距离，远远超出了普通床弩的攻击距离。
停留许久，看土匪这边没有围攻过来的打算，金国游骑里派出骑术最好的同伴，靠着飘忽不定的骑术，用套马绳将钉在地上的弩箭一根根拔除，再将死去的同伴尸体一个个拖出攻击范围。
在黑牛城马队的注视下，骑术高超的汉子，也花费了两个小时，终于将所有被射死的探马全部带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三根箭头泛着寒光的巨大弩箭。
自此以后，每天都会出现的探马仍旧小心翼翼的在远处探望，并随着工地上的建筑不断往外延伸，这个监视的位置也不断向后转移，始终与施工队伍的最外沿，相隔五六百步。
也就是床弩得最具杀伤力的射击范围之外。
直到凤城最高的首领千夫长兀里坦武安带领的援军到来。
说是援军，其实也就是三个百人队，先来看看情况。
“这就是黑牛城的人马？”
远处分散开来的队伍，十来个人为一队，各有分工，拿着各种工具，正在忙着铺设木板，搅合泥土等等。
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
外围有着几十个骑手正在聚拢，似乎发现了金国新到的大队人马，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是的，这些人胆子挺小，从来不会走出那种床弩的射击范围！”
先来的熟悉情况的探马小心的回应着，并指着远处一个孤零零高台上的两具古怪床弩，诉说着这种设备的厉害。
十来个人分守的两具床弩，全都转向了这边，仿佛金国这边再靠近，就会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
兀里坦武安见过手下带回来的弩箭，大概一个半手臂长短，前端四棱形状的箭头锋利异常，在巨大冲力之下，连人代马的全部撕裂，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算是稍微被这种大型弓箭轻轻的挨到，轻则就是腿断腰折的下场，重则在身上穿上个大洞都不在话下。
这种大型创口之下，血都没法止住，挨着一点之后，性命都不算是自己的了。
更加让人心头不安的是，这么大的弩箭，能射的距离比普通常见的床弩远很多之外，射击速度也让人头皮发麻。
“你确定，这东西都不用歇气，一轮不停歇就能射出十来根弩箭？”
这个速度，就算是用普通弓箭，也只有弓术高超的好手才能够打出这种射速，还没办法持久。
换成需要多人协作的床弩，应该更不可能才是。
要知道，那种弩箭单根就有十几二十斤重，单单把这种大型弩箭安放到弩弓之上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更不用说还得上弦、瞄准、射击等等步骤。多人配合之下，更不可能打出这种射速出来。
“一个照面就有十来根飞过来，前后相差的时间比我们骑弓拉弦的时间还短！”
先前丧命的探哨，一共六人，收走他们性命的箭阵一共三十二根弩箭，若是两台床弩，那就是一个呼吸之间，一台就能射出将近十六根的射速。
这是骑队探哨用六条性命探出来的判断。
对面的土匪所用的床弩，一台至少能连续射出十六根弩箭。
无论他们怎么办到的，总之他们已经办到了，还很有可能掩藏了一些实力。
先锋探哨是兀里坦武安带在身边多年的手下，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人手损失，就汇报假的消息让他误判。
而若是这个判断是真的，那对面的这种武器就太无敌了。
多架设几部这样的远程武器，敌人都没办法靠近了，能打出多少战果暂且不说，至少自己就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若是真多架设几部，再杀一个措手不及，要灭杀一个百人队，还真没有多大问题。
南边中伏丢掉的百人队，很可能就是这样轻敌之下丢了性命。
宋国的商人和军队没有说谎！
兀里坦武安这时再回想起来，那些传过来的消息，也许有可能并不全是借口，那些关于这个黑牛城土匪的传闻也许并没有夸大。
厉害的床弩出现了，全副武装的铁甲装备恐怕也会是真的。
这个在南边新冒出来的土匪之城，靠着铁料、百货日杂等等东西闯出了不少名声，那边的特产连凤城都交换到不少。
只是以前以为是宋国某地新出的特产，并不清楚这些新鲜玩意全都来自牛栏山的黑牛城。
若不是他们害死了一个百人队的金国士兵，千夫长兀里坦武安更希望遇到他们时，是为了直接和他们做生意。
除了用来交换售卖的特产，从宋国听来的消息里面，所谓的黑牛城土匪，最神奇的东西莫过于水泥了。
曾经因为好奇，想方设法得到过部分水泥的金国军队，用五十多斤水泥修建了一个非常实用的水槽。
就是简单的用砂石加水泥搅拌，用手搓揉泥土胚一样，手工做了一个不大的水槽，用来给战马喂水。
没想到成品做出来之后，只花了一两天的功夫，原来软趴趴的能用手搓动如同泥巴一样的东西，变成了石头，甚至比石头还要硬。
若不是上面有着明显的手指搓动的纹路痕迹，大家还以为这个是什么妖法。
一个大水槽就用了五十多斤的水泥，将近七八两银子的花费，比用石头雕刻还贵。
这水泥除了神奇，剩下的就是一个贵了。
可是，最近在宋国商人口中得知，水泥就是出自于黑牛城。
这么贵的东西，在黑牛城里，全都用来修建房子，甚至是铺路。
最长的一条全部用水泥铺成的道路，能够并排走八匹战马，一修就是将近三公里多，直接连接了两个镇子。
通过水泥路，往常一两个时辰的路，现在连半个时辰都不需要，且不怕下雨天气。
确实，水泥凝固后根本不怕水，金国人自己做的水槽早就证明了这个问题。
而一个全由水泥浇筑的商道，长达三公里，花费的金钱用水泥的价钱换算，那是一个光念一遍都很费劲的庞大数字。
不仅用来修路，更多的还是城墙和建筑，传话的人有鼻子有眼的赌咒发誓，那些城墙和建筑里，很多都填了黑色的铁料，说是为了保证水泥墙的高大稳固。
最后浇筑完工的城墙，也确实称得上高大稳固，完全比得上石头城墙，甚至比石头城墙更为坚固。
最重要的是，花费的时间无非就是运输砂石水泥、搅拌浇筑和等候凝固的时间。
七八天时间就能浇筑好大一段的城墙，要比石头或砖砌节省千万倍的时间。
若是榷场的商人传来的这些消息全都属实，那这个黑牛城的实力算的上是深不可测。
不仅仅是庞大特产带来的巨量财富，还有水泥的神奇，还因为黑牛城是一个不服管的势力。
他们曾经经历过其他土匪围城，甚至和广胜军交过手！
竟然最后打了个平手。
这就有点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