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御书房里,朱由检又把头埋进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里。王承恩静立一旁,如同雕像。
这会儿朱由检盯着一份,大同府发来的急报眉头紧锁。
奏折上讲“天启七年十月初,林丹汗率数万众西迁,并用短短几天时间迅速击溃了哈喇慎部和归化城的土默特部,现在已在右翼立足...请求获得大明市赏
结果由于双方发生误会,林丹汗派往大同府的使者被斩杀,林丹汗一怒之下兵临大同府,目前双方形成剑拔弩张之势,请求朝廷意见是打是和...”
这些个没脑子的,天天就知道捅窟窿。
朱由检知道,林丹汗西迁的目的,一是为了避开女真建奴的锋芒,另外一个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和大明互市,也就是所谓的市赏。
一听“市赏”这两个字,就很明显看出天朝上国刻在骨子里的优越感,杀别人使者的事情也就不算太稀奇了。
正想着怎么处理和林丹汗的关系,忽听跑进来的小黄门禀报:“皇爷,魏公公来了。”
“这么晚了,他又来搞什么幺蛾子?”
还没等朱由检多想,一阵大笑传来:
“哈哈哈,皇上还在操劳国事呀,老臣过来看看您。”
“魏卿来了呀,快请快请,上茶。”
“茶就免了吧,老臣在府里想着皇上勤勉国事,每至夜深,甚为龙体忧虑呀。”
“魏卿有心了,朕也不想,可是总有一些不省心的家伙让朕伤脑筋。”
“喔?所谓何事呀?”
“你看看吧。”
朱由检顺手就想把刚才那份奏折丢给魏忠贤,忽然又想起这家伙不识字,于是就简短介绍了一下情况。
“哦,原来是此事呀,白天老臣已经得报。”
“魏卿是如何看呀?”朱由检有心考教一下魏忠贤。
魏忠贤凝眉思索片刻答话:“据老臣看,林丹汗是不敢也不愿意与大明此时开战。”
“却是为何?”
“林丹汗此人素有雄心,无奈生不逢时。外有奴酋皇太极虎视眈眈,就连蒙古各部落内部也各怀异心。他之所以西迁,也只不过想靠着我大明,获得喘息一二的机会。
至于市赏,于我大明也并无坏处,老臣看只要同意此事,林丹汗自会立马撤军。”
没想到魏忠贤还有如此见地,竟然和自己这后世之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朱由检忽然产生了知音的错觉。
单凭刚才那番话,谁敢说魏忠贤就是一个只会钻营弄权的小人,于大事上可一点都不糊涂。
这种见识,比朝堂上很多自诩才高八斗、贯通古今的酸腐文官的眼界高多了,无怪乎能成爬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的高位。
“原来如此,听魏卿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呀,朕还担心了半天,没想到关窍在此。魏卿不亏为朝廷肱骨栋梁,朕自愧弗如。”
朱由检装作很受教的样子,把魏忠贤狠夸了一把。
“哈哈哈哈,皇上过誉了,为国分忧、为圣上分忧本就是老臣分内之事。”虽是自谦,但魏忠贤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朕明日早朝就宣旨,同意市赏林丹汗,如何?”
“可能会有那些酸儒御史们唱反调。”
“这些个狗东西,目光短浅,要是能有魏卿一成见识,朕就省心多了。”
“我看此事不如还是老臣提出,就算他们反对也只会骂老臣,皇上最后再做决断就更能顺理成章。”
朱由检一听这话差点被感动到了,竟然觉得魏忠贤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虽然有在自己面前秀肌肉的嫌疑,但不得不说,由他在前面做这挡箭牌,自己就能省了很多口舌。
“魏卿真是善解人意,无怪乎先皇经常挂在嘴边夸。对了,还没问魏卿这么晚来所谓何事?”
“哈哈,老臣也差点把正事忘了。”
魏忠贤大笑着拍了拍手,对着门外吆喝一声:“请进来。”
话音一落,就见一个头戴薄纱的玲珑身躯,婷婷袅袅走进正殿。
“这是?”
“哈哈,这是老臣为皇上准备的惊喜。皇上猜猜老臣把谁带来了?”魏忠贤还卖了个关子。
“这?”
“哈哈,婉素姑娘,还蒙着盖头干嘛,还不摘下来让皇上好好瞧瞧。”
听了魏忠贤吩咐,来人薄纱轻启,露出一张翩若惊鸿的俏丽脸庞,正是朱由检之前在熙春院见到过两次的杨婉素。
“奴家杨婉素,给皇上请安。”杨婉素边说边要下跪行礼。
“哎,这里又没有外人,婉素姑娘就不要多礼了嘛。”
魏忠贤倒是先替朱由检开了口。
“魏卿这是?”
“哈哈,老臣闻听婉素姑娘和皇上两情相悦已久,多日未曾得见龙颜,婉素姑娘茶不思饭不香,可是思念的紧哩。
所以老臣私自做主把她请来,以解佳人相思之苦,皇上可不要怪罪老臣多事哈哈...”
魏忠贤本是为烘托气氛,随口说了几句,没想到正戳中杨婉素的内心,娇美白皙的脸上立马浮现一抹红晕,连耳朵根都觉隐隐发烫。
朱由检看到面前娇羞妩媚的佳人,也是心旷神怡,刚才忙活半天看奏折的疲态一扫而空,双眼打量着绝世佳人,竟然有些挪不开眼。
今天杨婉素应该是为进宫特意打扮过一番,只见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已黯然失色。
魏忠贤一看二人的表情,就知道今天的安排对了,哈哈大笑起身:
“皇上,老臣就先行告退了,不打扰您和婉素姑娘重叙旧情。”
“有劳魏卿。”
“不送不送。”
极有眼色的王承恩也早已屏退左右,待魏忠贤走后,自己顺墙根溜到外面,轻轻把房门关上。
顿时,整个大殿里面只剩下朱由检和杨婉素二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坐坐,别一直傻站这里了。”终于还是朱由检打破了沉默。
“嗯”
杨婉素顺从地在靠近御案的椅子上款款坐下,一双美目低垂,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