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出换位法后,西门有庆的心门从此常开,尔诉彼听,诗文浇心,修为日进。
陈器用心观和小孔成像,辅以精神情志的感通之术,西门有庆欣然接入,于是两人连心,化意成境,往事便历历在目。
情之一物,难说究竟,或知或不知,或懂或不懂,当时陡生一股真意徘徊,过后唯此一股真意尚在,她是什么情貌,我是哪般样子,如今已说不准了。
一些词句伴随着感慨在陈器心中浮浮沉沉,陈器以修道之人的眼目,去看西门有庆的这场懵懂年少和荒唐悲凉,这是哪般人呢?
删掉一切修饰和文字上的刻意,他踱步亭中,以我便是他,直抒胸臆,掷地有声道:
“天生这般人,熟女我所好。”
西门有庆闻言,神魂一震,忽然颠倒,一种寒冷生于心间,一种火热生于丹田,全身气机激荡不已。
这是他少时的隐秘,不敢宣之于口,常在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中,痛不欲生。
“天生这般人,熟女我所好!诚哉斯言,至哉斯言!”
西门有庆跺着脚,狠狠地拍了几下亭柱。
陈器一句定乾坤之后,神色一黯,继续说道:
“所遇非我有,明月长相照。”
西门有庆骤然转悲,两眼含泪。
韩霜儿和白玉洁的音容笑貌,乍起乍灭,陈器追忆道:
“霜儿与白姐,美丽好容貌。”
“离异或寡居,柔柔似哀草。”
西门有庆仰面朝天,满脸悲戚,双目一闭,神回当年。
当年的他,柔柔弱弱,藏情心中,默默无言。
陈器叹息自恨道:
“可恨当时我,弱弱小男子。”
“徒长一十七,衷情无言语。”
西门有庆长叹一声,以额抵柱,撞来撞去,泪洒衣襟。
韩霜儿病逝遗书,胡姨另嫁他人,白玉洁绝笔自尽,怎不令他自责伤感。
“而今长别离,再无相见期。”
西门有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常想常常想,廿载难遗忘。”
陈器走到亭边,看着蜿蜒穿过城主府的玉水清流,收敛神意,轻声道:
“悠悠玉河上,独自话凄凉。”
诗毕,两人静立不语,都在体悟些什么。
陈器若有所感,对心性修炼的理解加深了不少,道心清明之中,他隐隐有所知,筑基很快就要到来了。
良久之后,陈器看向西门有庆,却见他竟然站着练起功来。
只听西门有庆艰难说道:“陈道长,你的诗句沛然有力,直指本心,激荡间,功法不行而自运,竟欲冲关,然而我深知时机未到,请道长再赐诗一首,消解我的情思。”
心观和小孔成像还没撤去,陈器观察西门有庆的气机,认为完全可以用外力强行中止,而不虞有失。
西门有庆的再求赐诗,是一种修行路径上的依赖。
作完诗后,再回顾西门有庆的听诗表现,陈器看出不少刻意而为的地方,看来西门有庆的换位法已经修炼多时,自己自然不是第一个作诗给他的人,这是他的修炼法门,化情而为用,至于真心还有多少,就难辨了。
思及此,陈器答应了他的要求,走了几步,吟诵道:
“心里有座坟,无字做碑文。”
“岁岁生艾草,枯荣知为谁。”
“苍凉月流辉,风吹欲断魂。”
“万家灯火日,不见眼前人。”
“花语莫思量,孤冢葬花黄。”
“遗忘偏不让,梦里香红帐。”
“无可奈何天,悱恻难成眠,”
“花无重开日,凄冷尘世间。”
“喟叹苦笑郎,原来那么伤。”
“风流少年时,不信有痴狂……”
陈器一边作诗,一边催动五行篆文,将西门有庆的周身真气分别疏理,归于平静。
“风流少年时,不信有痴狂。”西门有庆一揖到地,“多谢陈道长。”
陈器看着西门有庆,心里有个疑问,他化情为用,情有没有被化去,“西门公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道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能问出来,我也不能回答,甚至不能去想,不然必生心魔。”西门有庆赶紧拒绝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
他转身看向亭外,亭外的假山前,武莲儿亭亭玉立,已经静静等候了一段时间。
她还是那么高大,魁梧,健壮。
“莲儿道友,别来无恙。”
武莲儿嫣然一笑,“与道长重逢,真让人喜不自胜,多想与道长再醉一回。西门城主和司大坛主已经谈完公事,让我来请道长赴宴。”
“西门公子,请。”陈器对西门有庆道。
西门有庆笑了笑,说:“道长先与莲儿姐姐同去,我随后就到。”
陈器和武莲儿并肩而行。
陈器道:“西门这一家人,日子过的倒是风流荒唐又奇怪。”
武莲儿笑道:“道长如果再多接触一些,会更瞠目结舌的。”
“东郭家族呢?”陈器好奇地问。
“半斤八两,两家渊源很深。道长在小甘山上如何,一切还顺利吗?”
“修行炼器,倒是平静,你呢?”
武莲儿道:“我也还好,只是有些家中琐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提这些烦心事,道长这次在玉机城待多久?”
陈器道:“不好说,我是应司藤的炼器委托而来,应该待不久,另外我的筑基在即了,肯定是要回小甘山做准备的。”
武莲儿拱手道:“那我提前祝道长筑基。”
“你的修行呢,是打算继续修炼牛魔血煞功,还是另起炉灶?”陈器问她。
武莲儿道:“哪个都要费许多周折,而且……不瞒道长,我的俗念在这段时间又加深了,常去看恩恩爱爱的法戏,不想修行。”
陈器闻言,心中一叹,“情爱无法空想,你想的人是谁?”
“道长认为是谁?”
二人正穿过一片青翠竹林,陈器停在竹下,摘下一朵小黄花,送给武莲儿,“我和你一见如故,初见交心,颇能投情合意,当日饮醉,也有情动,后来别离,常常思念。”
“我与道长心起于同时,道长如何打算?”
“顺其自然,莲儿,你此时此刻,可生与我亲近热烈之心?”
武莲儿轻摇螓首,“想见今已见,情生欲未生。道长呢?”
陈器也同武莲儿一般,毫不作伪道:“有情有欲,情多欲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