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群走到那位清客面前,恭敬行礼道:“韩公子,您可看清了?”
“老岳,你以为呢?”
“看不透,如果他们装傻充愣,我们倒是可以借此大表忠心,让渡一点东西。如果他们油盐不进,我们也可以趁机服软。可是这样,给了我一个选择,什么意思?”
“老岳,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了,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手上掌握的那些,都交出去吧。”
“老岳啊,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如果没有韩公子,我老岳恐怕早就死在阴沟里,埋在乱葬岗了。”
“既然如此,我向你讨一个人情,如果有一日,我韩家破了,拜托你照护下我那儿女,不用大富大贵,平安喜乐就罢了。”
“韩公子何出此言,如今,连武陵府这镇守真人都奈何不了大家……”
“你也跟家里那些老头子一样信这个啊?如果真那么有用,宋皇比我们厉害多了,如何要跪在蒙兀人的马前?”
“那些老头子如何看不出,只是善财难舍,呵呵,他们也知道,一旦武陵府的屠刀伸出来,他们就不得不屈服,但是,没有事到临头,他们总还要幻想一下。”
“甚至,他们还趁着宋廷崩溃,拿走了原本属于宋廷的利益,呵呵,真是钱迷了眼,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罢了,你去吧,有朝一日,你有余力,就伸伸手,其他的,你不用掺和进来了。”
说完,挥挥手,示意岳群离开,自己反而又坐下拿起一壶酒,自斟自饮。
岳群行了一礼,退出了小楼,直到离开了这清乐茶坊,才吐了一口闷气。
到得园外,只有一位清客和一个小厮驾车等着了。
岳群过来,摆摆手,钻进了驴车,往回走了。
路上,那清客看岳群兴致不高,想了想,开口问道:“岳兄,出了何事?”
“哦,没事,那边应允了我们,可以将我们手上的东西都交出去。”
“那是好事啊,这段时间以来,我也看清楚了,这武陵府的诸公虽然不通俗物人心,到个个都有些独特的本领,算术、律法精通,更是个个有修为在身,只要给他们一点时间,熟悉政务不难。”
“更可怖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这段时间以来,我明里暗里接触了数百位武陵府的官兵官吏,刚才这两位是唯一肯接受我宴请的,其他的,哪怕是巡街的兵卒,也不会接受我一顿吃酒的邀请。”
“军纪之严,吾只在岳爷爷的岳家军中听说过,如此之势,他们还想着反抗,抢夺更多的利益,你说,他们不是猪油蒙了心是什么?”岳群一阵讥讽。
“得了那边的应允,岳兄就已经下了船,日后如何,就不干岳兄的事了,他们没准在想,没有了官职,他们已经蒙受了天大的损失,哪里还能将他们的财物都舍出去,那他们那一大家家的,怎么活?”
“再说,他们自忖已经逃到了城外,局势没有安定,他们是绝不会进城的,安稳得很,怕什么。”
“自寻死路啊,算了,不说他们了,今日回去后,张兄就同我一起缕缕,哪些人应该交出去,哪些人我们可以趁机捞一点点。”
说话间,二人的驴车慢慢走远。
第二日,苏越四人刚出门,就看见岳群已经等在宫城之外,见他们出来,立马上前打招呼,热情的不得了。
苏越见到他,问:“怎么,岳兄想通了。”
“早想通了,早想通了,这是我所知的临安城中的一些城狐社鼠的名单,还请两位公子帮我在镇守大人面前说说情。”
说完,递出一本折子,上面图文并茂,有一长串名单,上面罗列了数千个名字,后面还有一些重点人物的介绍、画像、主要事迹等。
苏越看了看,纳入袖中,对他道:“可以,你跟我们来吧,我带你去见临安府镇守大人。”
“你可以有几个选择,一是进入武陵军,当个卒长,以你的修为,可以得到一份筑基灵物和修行功法。”
“另一个嘛,自然是官复原职,依旧当你的七品总捕头,你手下那些兄弟也可以回来,不过,武陵府法令严酷,,如果他们拿了不该拿的,动了不该动的,后果就是滚去当苦力。”
“当然,当然,对府中的规矩,我等早已领受过了。至于加入武陵军,我这个年纪,娇妻幼儿在屋,老母在堂,如何敢去。”
“罢了,既然如此,就来吧。”
说着,领着岳群见了临安府镇守,说明了情况,得到了首可,重新成为了威风凛凛的临安府总捕头。
不过苏越拿到了这份名单后并没有行动,而是先放着了,因为今晚就是月圆之夜,需要看看那位左道旁门有什么手段。
昨天晚上那场交锋,不过是前胃菜而已,如果那位左道就那么点实力,还用陈果头痛?
这一天,又是在街上闲逛的一天,不过这一天,苏梦蝶到一些关键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点东西。
路上,苏梦蝶调笑道:“你们昨晚有什么见识?我家这位可是辗转反侧,一直想去凑凑热闹,看看这临安的销金窟是什么个景象呢。”
“哪有,你不要乱说,我昨晚那是担心苏越。”
“好,既然担心我,下次我们一起去,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你这混蛋,害我。”铁牛急了,直接一脚踢了过来。
“哈哈,下次带上我,我听说这些女子勾魂夺魄,往往能把那些才子卿相迷得魂不守舍的,我要去学学。”苏梦蝶在旁边起哄。
这话一说,众人都快活起来了,只有铁牛的脸色更苦。
几人又在老蔫的带领下逛了一天临安城,最近,他们已经深入街巷中去了,见到了平常不常见的很多场景,有幽静闲散的,有污水横流的,又忙忙碌碌的,有荒芜冷落的。
也在这过程中,苏越估计,这临安城中,恐怕有近百万人口,有许多地方,一家人挤在一个破落的窝棚中,一日不劳就一日不得食。
也在这走访中,他才明白了师傅陈天所说的,众生俱苦,我们才需要重开新天的意义,以前,他也觉得自己苦,可是看了这里很多人之后,他才发觉,他很幸运。
他的雷霆之道,也慢慢从追求杀伤转向了阴阳并济,雷者,不但要扫清寰宇,更应该孕育万物。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那么,天之道,就应该取有余而济不足。
不过,他自觉他的雷霆之道跟他师傅的不一样,这十多年来,当他有疑惑的时候,陈天也给他演示过无数次自己的雷法。
可是在他眼中,陈天的雷法愈发靠近天道,以雷法划开天地,分割阴阳,恐怕在为太玄珠之中注入雷霆法则做准备。
可是他只觉自己的道应该在人间,审判善恶,执天之权。
如果陈天听见他的心声,估计要笑死,一个金丹都没有的家伙就准备执天之权了。
转眼间,十五的晚间到了。
天刚擦黑,四人就聚集在了德寿宫前。
陈果将他们都叫了进去,说道:“不要着急,他戌时正会送来一张拜贴,说明地点,我们到时去就是了。”
“陈师兄,他为什么每次都要约在十五月圆来挑战您?不管刮风下雨都是吗?”
“我也不知道为何,不过不外乎这一天有些特殊的人或者物要出入临安城,而且每月如此,估计是有东西出入。”
既然如此,几人坐在德寿宫前开始喝茶。
到得入夜戌时正,果然有一个纸人飘飘荡荡从空中降下,递出了一封书信给陈果,然后自行崩溃为一堆纸沫。
只见书信上写着:蒙君厚爱,多日来周旋不绝,今日钱塘大潮来临,愿君赴望海亭一睹钱塘潮盛景。
落款写着:纸人李。
陈果看了看,递给苏越,苏越看了看又给其他人翻了翻。
几人点点头,见没什么意见,就奔赴望海亭。
望海亭在城外不远的海岸边,是一座八角亭,面积颇大,一向是观钱塘江大潮的绝佳位置,既近,又不会被潮水卷到。
如此绝佳的位置,当然早有人占据了,苏越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八家在这里各占了一个角。
这也是临安城除赵家之外的八大家,往年,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决定临安城中权势大小,也在此时决定一些家族之间的互相联姻,是这些家族颇为重要的一处节日。
今日,苏越他们到的时候,还有一些八家的下人、宾客出来阻挡,都被苏越示意苏梦蝶给迷到一边去了。
对他们的到来,八家极为不满,往常他们在临安城,虽然赵家是领头人,但是对他们这些大家族也是极为尊崇的,不会出现这种硬闯女眷为主的聚会。
前面说了,这里是衡量家族势力,决定家族联姻的场所和日子,这参加的都是八家到了年纪未曾婚配的年轻人和他们的母亲嫂子之类的,既是看人,也是衡量这人在家族的地位。
对此,苏越示意黄夏说话,这家伙日后应该会天天经历这种场景。
黄夏懵了,他虽然名义上是府主的儿子,但他老妈老爹对他保护的非常好,从没接触过这种场景,而且武陵府以前这种场景也少,大部分都是修行人,武陵府不会允许有人随意干涉他们的婚姻,武陵府也未形成这种文化。
不过苏越示意了,他也不得不上场,否则日后不但会笑他,还会找他父母告一状,让他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他只得朝亭中诸人团团作揖,道:“各位请了,不是我等非要来打扰诸位,是最近出没的那位左道真人邀请陈果真人来此,还请各位谅解。”
亭中诸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隐约猜到家里肯定跟那位左道金丹有联系,但是具体情况哪是他们能得知的,不过这里一直是他们几家聚会所在,那位安排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顿时,他们就坐立不安了,有几位直接就准备起身离开。
不过,席中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朝那些欲离开的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如今贸然下去,谁知道那位没出现的左道金丹打的什么主意。
其他人也想明白了,重新一一落座,只是沉默了许多。
苏越他们也没管他们,径自走到亭子前面靠近海岸线的地方,朝钱塘江口看过去。
此时,大潮未起,不过在这里天上圆月已升,月光照耀之下,海面银白,波涛汹涌。
而在身后,临安城灯火万盏,错落有致。
此情此景,苏越想起柳永的那首《望海潮》,不由吟诵了起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亭中的人听到他这声音,都将眼光移了过来,其中一位小姐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既然如此喜欢临安,何必让它陷入混乱之中?”
“哦,此言何意?我武陵府到达临安城后做了何事让临安陷入了混乱?”
“那左道真人……”
“怎么,姑娘认为我们应该向他妥协吗?那样与宋廷向契丹妥协,向金国妥协,向蒙兀妥协有何区别?迎来了和平吗?”
“就凭一位区区左道旁门,不过是阴沟中的老鼠罢了,有何资格让吾等与其妥协。明日天明之前,我等就会带着他的脑袋拜访城中诸位大豪。”
“你,你这人……”那女子被苏越几句堵的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亭中,有了这番话,气氛活跃了一点,其中一位年龄较大的老太太朝苏越问道:“小哥几人是否婚配,今日这里有许多大家闺秀,可为良配。”
“多谢这位老人家,我们一行人,这位已经与我妹妹结为道侣,只有我和他尚未婚配,不过我近年需要闭关十多年,未有婚配的念头。”
说着,又朝黄夏道:“黄夏,你呢?想找一位什么样的女子为你日后管御后宫?”
黄夏被闹了个大红脸,扭头不搭理苏越,走到一边望着钱塘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