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楉儿，你去帮帮李河，他年纪小，烧柴火这种事情容易伤着，你过去我放心些。”李秉仁对阿楉说道。
“知道了。”
那边李河正从角落把堆积的柴火一点点搬过来，亏得他小小的人儿还要照顾行动不便的师傅，阿楉原本对他没什么感觉，现在倒突然又生出来一点怜爱来。
便赶紧走到他身边，帮他多拿了一些木柴。
李河见阿楉过来帮他，很是不好意思的看了阿楉一眼。
在他眼里，这个女子是位客人，叫客人帮忙做事，他年纪虽然小，但因为李秉仁的教导，他在这方面总是觉得有些失了礼的感觉。
仿佛感受到他的紧张，阿楉转头冲他温柔一笑，毕竟是一直在照顾师傅的人呢，虽然年岁差得有点大，但还是得后好相处才行。
这小子是师傅的养子的话，那他们也还算是同门了呢。
李河见她突然笑了一下，心下一紧，慌得随手拿了几条柴火就匆匆往炉子边走去，一张脸从僵硬的紧绷转为通红，阿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掉头就走，不过小孩子的心思嘛，就没个准头的，她倒也没想太多，便也抱着自己那捆柴火，跟在他后边朝火炉走去。
……
另一边，李秉仁和赫连珏相对而坐，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都是见识过许许多多诡谲之时的朝堂人物。
都知道彼此心中正在想什么，却都端着杯子装作淡然，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看得人心中着急。
李楉跟李河填完火炉的柴火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两人一句话也不说，故作高深的模样还想了个七八分。
他们俩在旁边坐下，这两个貌似是在针锋相对的人却好像没有见到身边多来了两个人一般，只是继续他们的事情。
端坐、喝酒……
过了许久，阿楉觉得枯坐在这儿又不说话实在无聊，看了看那两个都没有意愿要先说话的人，开口打破了僵局：
“师傅要不要出去透透气？这里面刚添了柴火不久，空气有些污浊，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也好。”李秉仁放下杯子，用手推动轮子，往外边挪去，也不叫李河过来帮他，李河自己上前要推他往外边去，他也只是一味的拒绝。
阿楉见师父突然便得有些固执的坚持，回头看了一眼在他们身后慢悠悠走着的赫连珏，这两个人不是认识许久了吗？看师傅跟他的关系，倒也还算不错的样子，今日却是奇了。
莫非两个半生不熟的人这么久不见还能闹出矛盾来？
“殿下刚才跟师傅闹什么矛盾了吗？”
阿楉落后几步等赫连珏跟上来，然后悄悄问他。
赫连珏很温和的看她一眼，明明是该让人觉得人畜无害的表情，却偏偏叫阿楉看出了一点奸诈的味道出来。
“怎么会呢？我跟令师刚才可一句话都没有说，阿楉怎么会这么想？”
李楉看了一眼赫连珏，他是真的老狐狸，就凭他这张脸，他基本上是可以为所欲为了，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阿楉也懒得去跟他多做废话，反正问他也是浪费时间……
可怕的是，她居然到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
“没有事情便好。”阿楉打着哈哈，快步跟上前面的李秉仁，他们已经走出一些距离，还好阿楉有轻功傍身，转瞬就落到了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她在那里停下，不远不近的距离让阿楉刚好能听见他们俩正在谈话，因为是羌国语的关系，所以她没有听懂，但是赫连珏也跟到了她身后，拉住了她往前的身子。
“他们在说事情呢，我们不要跟上去。”
阿楉疑惑地看他一眼：“反正我听不懂，跟上去应该也没什么吧？”
“是啊。”赫连珏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可是我听得懂，你总得陪着我吧，不然我一个人在这里带着多无聊？”
阿楉甩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然后说道：“赫连殿下可是草原的原住民，还怕在这里无聊？”
“那可不，我自小被众人包围，众星拱月般长大，可受不了人家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弄得我多可怜……”
赫连珏说着，作势还要抹两滴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仿佛阿楉真欺负他了一样。
“殿下你够了……”
阿楉扶着额，指着侧边的河流说道：“去河边走走吧。”
“走吧。”
“刚才师傅是在说什么？”阿楉边走便问道。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她最近的八卦之心貌似有些热烈，完全控制不住，怎么越大自制力越差劲了还。
“阿楉确定要听吗？”赫连珏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关于我的？”阿楉很敏锐感受到赫连珏眼中那份莫名的情愫源自她，很警惕的问道。
“嗯哼。”赫连珏轻哼一声，挑眉看向阿楉，“还想知道吗？”
“废话，当然想啊，关于我的的话，那我太有权利听了吧。”阿楉同样仰头看向他，“殿下快说吧。”
“好吧，既然你自己要求了……”赫连珏用拳头捂住嘴咳了一下，有些磕巴，但显然是故意的，“令师说的是关于我们俩的事情……”
“我们？”阿楉再次疑惑了。
“他让李河试探我们，看我们俩倒是是不是……”他说着再次停下，神色莫名的看向阿楉，没有了下文。
阿楉显然没明白他话下的意思，却被他这一顿一顿的话弄得心里不耐烦，皱着眉头看向他：
“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赫连珏看她那副呆愣模样，脑袋有些大，这姑娘该她心细的时候怎么心又大成这样，真是让他有些难受。
“他说让李河试探我们是不是一对儿。”
真是的，还想营造一下气氛呢，结果被她一下就破坏了，现在说出来还有什么趣儿。
赫连珏在心内哀叹一声，然后畅想了一下未来的生活。
貌似会有些艰难啊……
阿楉这下终于被赫连珏的话震住了，睁大了眼睛，刚才脸上那副不耐烦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这两份情绪一同表现出来，还突然显得她有些滑稽的可爱。
“阿楉？”
“阿楉？”
赫连珏看她懵住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低落的心情有些回升，总算还是让他如了一点点小愿，今天好像还不算太糟。
“怎么了？”阿楉看向赫连珏，眼神还是有些呆滞，相当迷茫的样子。
“他们谈完了，我们过去吧。”
看到阿楉痴傻的样子，赫连珏还是决定先不逗她了，便指了指前边已经停下来的李秉仁和李河两个人。
“哦，好。”阿楉看了看前边等着他们的师傅，提步缓缓的走过去。
她是真不知道啊，师傅从前那么迟钝的一个人，今天倒是这么敏感？她跟赫连珏最近才不过稍微关系近了一点，师傅居然就想叫李河过来试探了？
还真是越老越精啊，阿楉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
不过师傅也太杞人忧天了，她好歹也是师傅的徒弟，以前他教导她的事情，虽然不说字字刻在心上，但是也算是时刻谨记。
身为李家子孙，世代不与异族通婚，她这点可是记得牢牢的，绝不敢忘记的。
师傅居然如此不相信她，倒是让阿楉觉得有些不满，真是的，才几十年不见，师傅居然就变成了这样。
她抿着嘴哼了一声，叫旁边的赫连珏听见，侧目问她：“阿楉怎么了？”
阿楉愣了一下，僵硬的回头看他一下，想起刚才他说的话，还是有些别扭：“没、没什么。”
“阿楉不用觉得介怀，刚才的事情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赫连珏弯下一点腰，贴近阿楉小声说道，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是说出来的话，吹出来的温热气息刚好能蹭上阿楉的耳尖，一种微妙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迅速流转。
前边等着阿楉他们的李秉仁看着他们两个微妙的情绪，表情变得相当不爽。
赫连珏偷偷瞄了李秉仁一眼，表情闪过一瞬的得意，刚才他跟阿楉的亲密举动，应该有一半的理由是因为想让李秉仁觉得心情不顺畅。
果然也是个不安好心的人……阿楉扫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也没等赫连珏，自己现跳着飞到了师傅身边。
“师傅。”她走到了李秉仁身边，因为知道了刚才的事情，所以她现在在师傅面前表现得并不太自然，反而有些尴尬。
她自小便是如此，每次做了什么坏事回去，只要到了李秉仁跟前，她就绝对不会自然，这可能就是师傅的权威吧。
“我们一起去前边走走吧？”她说着，向李河示意了一下。
虽然让一个小孩儿做推轮椅的这事情不大好，但是阿楉觉得李河或许可能也希望自己能亲力亲为。
毕竟他们俩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他来说阿楉不过是一个外人，让一个外人去做这些事情或许会让他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
所以阿楉也没有主动说要接过他的手。
赫连珏不远不近的在后边跟着，看着他们三个在前边走，无风的草原很温柔，没有凌冽如刀的风，鲜嫩的草，纯白的羊群，分散的牛马，一切都美得不像话。
“师傅在这里住着也好，华阳太过潮湿，很多事情也不太便利。”
阿楉走着走着，忍不住把这里跟华阳比较起来，明明没离家几天，以前在外边乱跑的时候，都是以月来计算的，那时候都没有说想家。
但也许是这边太过遥远，阿楉长到这么大，突然有了乡愁的情绪。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不再是她所熟悉的了。
李秉仁听到她提及华阳，状似无意的问了她一句：
“陛下现在还好吗？”
赫连珏把他留在这里，照顾得倒也还不错，各种关于华阳的消息总是第一时间就派人送到他这里来。
所以关于傅瑨顺利登基，以及李棪之死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阿楉看了师傅一眼，便明白了他所说的陛下指的是傅瑨，当年她常常围在傅瑨的身边，兼之有雏雀师傅在一边打趣，师傅应该也是知道他们俩当年的事情的。
不过他现在突然问她，倒是有些让人耐人寻味的感觉在里面。
“还是老样子，不过陛下确实是治国理政的好手。”阿楉回答的官方，李秉仁也听出了些东西。
他叹了口气，虽然他是希望这个小丫头跟陛下在一起的，毕竟那可是他们国家的帝王，但是话又说回来，陛下到底是天命之人，又不像羌国，只迎娶一妻，他这个小丫头若是真的嫁过去了，宫里估计是有的闹腾了。
“那便好……”李秉仁略带些遗憾的说道，但话中更多的，是一种宽慰，说到底，他还是更希望自己的小丫头过得开心最重要。
想起他以前给李楉和李棪立的规矩，他突然沉叹了口气，什么绝不能与外族人通婚，这种话他到底是怎么才说出口的？
他摇摇头，把这些恼人的情绪全部清走，然后才对阿楉说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
阿楉愣了一下，这话的节奏，是要催她的婚了啊。
“若是遇见了喜欢的人，便放松一点在一起吧。”
李秉仁说完，阿楉再一次楞了一下，这话……
她看向师傅，眼中有些惊异，有些不解，她还没懂，为什么以前说着自己绝对不可以跟外族通婚的师傅，突然会让她不用在意这些……
“师傅怎么……突然说这个。”她停下脚步，转头愣愣的看向李秉仁，“以前师傅不是说让我们……”
“楉儿，便随自己的心走吧。”李秉仁叫李河继续推他走，“就当师傅早已经不在了，过自己的生活去吧。”
李楉一下懵了，师傅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要生离死别了似的。
她赶忙追上去，赫连珏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在原地停住没有继续上去。
“师傅怎么突然说这话？”她几乎是在质问李秉仁，那态度就像是在对一个平辈说话。
她又看了一下赫连珏，那家伙已经在远远的地方停下了，八成是知道些什么，她怒目瞪了一下他，这小子，可以啊，居然能忍这么久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