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用两根手指在纸张上敲两敲，跟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言外之意是想引着徐承意仔细看一看。
可是徐承意真的需要仔细看吗？
那熟悉的配色，简短有力的大字报，他随意一撇都能想见温禾说自己能考的是哪所学校。
北航。
听起来多么高大上，同时又很现实，如宣传员所说只要上一本线就能去读，似乎去bJ上学的梦想，脸都已经笑开花了，在跟他招手。
可是他能不知道自己什么水平吗？
徐承意不想看，眼不见为净，伸手抹过桌面，传单贴着他手心再次被拉进桌柜里雪藏。
本以为这就完事儿，偏偏温禾不紧不慢，又不知从哪个地方变出了一张，再次工工整整地平铺在桌面上，递眼神给徐承意好好看看。
徐承意不愿意，又要故技重施，温禾这回长了心眼儿，先一步按住了传单，传单得以实现它的价值。
“你看一看嘛。”温禾说话声软了下来，嘴里像是含了一块糖，都快把徐承意耳朵给糊住了，可偏偏徐承意眼睛还是清明的，脑子也清醒。
“不想看。”
一般情况下，徐承意的话说得这么简单直接，就是没有商量了，温禾平时都懂得适可而止。但今天的情况特殊，她看似平静无波的面部表情之下隐藏着的惊涛骇浪，都快把她掀翻了。
“你不看传单也行，你看书。”说着，温禾就把自己精心整理的笔记，恭恭敬敬平铺在徐承意桌面上，“看书，哪里不懂就问我。”
徐承意完全不想配合，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寄托在了鼻子里出的粗气中，温禾听见了却假装没听见，依旧笑得真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倒使徐承意不好发挥，只能将就看着。
可是眼前这东西，完全没有给他留落眼之处啊，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偏偏连接成句后，他就不懂了。
真不懂啊，徐承意更加怀疑人生了，自己别不是个傻子吧。
或者有什么毛病。
现实太过残酷，一时让他难以接受。
一旁温禾偏着头，刻意压低眼睛关注了徐承意的表情，见他苦大仇深的样子，甚至觉得委屈到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徐承意的头顶，“小兄弟，你先看着，我准备准备，晚上系统跟你讲好不好？”
既然温禾说的是个问句，那他能不能说不好？
徐承意心下一动，唇舌都做好了所有拒绝的调动，眼看就要出声，却被温禾笑里藏刀的眼神杀回去。
算了算了，先应承下来吧。
徐承意委屈地点点头，温禾更满意了，又摸了摸徐承意的头才放下手来。
在那一瞬间，她几乎能够预见，徐承意在自己暴风恶补之后，成绩突飞猛进的那种志得意满。
可能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给徐承意p上一张不可一世的表情，她也并不会感到反感，甚至还有些欣慰。
相比于徐承意现在苦着脸，她更希望徐承意永远轻狂，永远春风得意。
至于她为什么能在根本就没在场的条件下，对事态有如此清晰的把握，那还得好好感谢下魏扬。
对，魏扬。
当然，她当时才听魏扬一脸不怀好意地跟自己讲其中来龙去脉的时候，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来打徐承意脸的，以至于她看着魏扬喋喋不休的嘴，都差点没一个巴掌呼上去。
不不不，太暴力了，是捂上去。
算了算了，似乎又太恶心了，那还是呼上去吧。
魏扬别的长处没有，就是一张嘴特别能说，经他这么轻车熟路叙述一番，温禾不在场甚似在场，再加上温禾又是一个善于倾听的人，边听的同时边脑补，毫不夸张的说，能把徐承意皱眉会形成几个竖纹都思想得一清二楚。
徐承意会是什么心境，她一清二楚，所以她才首先支开宋晚英跟李絮合。
毫无疑问，他们是好意关心，但并不是此时此刻，有些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着，温禾下意识又看徐承意一眼，看他在做什么，难得见到徐承意拿起了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暂且不论他写得对不对，能有这个一个动作，她就谢天谢地了。
这么久以来，徐承意也曾有过几次突发奇想好好学习，但像这样端正学习的态度，还真是少见。
看来徐承意是真的被伤到了，更可能是因为他是真的想当飞行员了。
学开飞机好像也不错，温禾脑补自己刷过的小视频，把其中的机长制服往徐承意保证的身材上一套，再刷刷给他梳个背头，一股高质量男性的味儿就扑面而来了。
是真的高质量。
当然也可能是发胶味儿。
总之，比自己到现在还没想清楚自己未来做什么好，亏她还在为徐承意悲哀，这样一比，好像是自己更悲哀一些。
所以啊，她更愁了，怎么自己除了学习就没有别的兴趣了呢？
要是她的生活也能像看的那些战争电影一样正义凌然就好了，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不甘于平凡，真诚且热烈的生活才是她的追求。
但现实却是上了大学出来，找个班上，摇身一变成苦哈哈打工人，未免还是有些配不上野心。
她真的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吗？
答案是否定的，要是一辈子坐在格子间，坐到腰酸背痛屁股疼，她情愿立马从高楼跳下去。
说得好像有些严重，但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她的决心。
她曾跟徐承意分享过这样的想法，还被徐承意不客气吐槽，“少看些被美化过的战争片，你现在头脑都不清醒了，等你真正见识过了战场的血腥冷酷，你就知道安稳的生活多么弥足珍贵了。”
当时她还揪着徐承意装作一派老成的样子不放，直笑说得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战场似的。
当时徐承意怎么反驳的来着？
哦，对。
他说他是无聊的时候，看了很多战地记者写的书，那场血肉横飞的场面透过文字，显于纸张，似乎都能见到鲜红的血。
那血，永远不会氧化，永远鲜红到刺目，能闻到血腥味。
诶，等等，徐承意说他看了什么来着？
温禾再一次回头想，心突然被勾住了。
战地记者？
战地记者！
不错，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