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小时候的你有多可爱吗?”
纪云筝不回答褚禟的问题,反而又开始说起他的过去,任由他的心悬在半空中。
他手指动了几下,浮着的照片换成了一个笑着的金发婴儿,约摸三四个月大,是小小的、可可爱爱的。
粉粉嫩嫩的皮肤,肉嘟嘟的脸颊,月牙似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是一件巧夺天工、水灵灵的艺术品。
“看,他多可爱啊!”纪云筝目光穿过照片,进入了十几年前的世界中,“你刚出生便被我带走了,所以说你是我养大的也没什么不对的。”
“那是一个雨天,我买了飞船票,将要返回组织本部,本没有其他的打算,只是就那么巧合,我遇到了被保姆偷出来的你,那时你身上能量涌动,是觉醒血脉的征兆。”
本静静地听着纪云筝讲故事的褚禟心里一突,声音拔高:“我刚出生就觉醒了血脉?”
那为什么他又会第二次觉醒血脉呢?
星际史上并没有这种特殊情况发生过,每个人能觉醒一种血脉,一般都与父母觉醒的血脉有关,当然,也有觉醒与父母觉醒的血脉完全无关的血脉,但这样的是少数。
纪云筝依旧没有回答,他继续讲着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我正在做一个实验,关于血脉移植的可能性,看到哇哇大哭的你,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新的实验方式。”
血脉移植?
褚禟心中颤抖,腿有些软,愣愣地坐在停留在身侧的椅子上,有个猜测在嘴边游走,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于是我带走了你。”纪云筝抬眼看了褚禟一眼,多说了一句话,“那个保姆本来也想把你和她的儿子互换,所以即使没有我的话,你大概也不会长在姜家。”
虽然不喜姜家人,但基于事实,褚禟也不得不为他们说一句话:“如果保姆真的换了我,只要他们给抱回来的婴儿做个全身检查,就能发现那个婴儿是假的。”
星际时代的亲缘鉴定真的很简单。
“所以你究竟是怎么让姜书原完美无缺地替代了我呢?”
不等纪云筝说话,褚禟盯着他的表情,自己先开口了:“是血脉移植,对吗?”
“你把我的血脉移植到姜书原身上,也许属于我的血脉太过强大,强大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所以姜书原真的成为了‘姜书原’。”
从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再到外貌,所有的一切都趋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本来的样貌,褚禟突然觉得姜书原有点可怜。
这么一想,他心里的震撼与颤抖平白压下去许多,不论过去如何,他都不记得了,也没有必要强行回忆。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很快乐就行。
纪云筝翘着二郎腿,双手随意搭在椅子边上,夸奖道:“小七真聪明!”
“你不知道实验成功的那刻,我有多高兴,血脉移植的实验我已经做了两年,只有你们成功了,我得出结论,只有强悍的远古血脉才有活性,能够在异体中存活。”
他的语气高昂,眼中的光很亮,从褚禟这个角度看去,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疯狂。
也是,一个能用人体做实验的人,怎么可能不疯狂,这种人就是研究疯子,无法控制,思绪上稍有偏差,就是社会级灾难。
褚禟闭了闭眼,不敢想象许多问题,比如,纪云筝的这个血脉移植实验在两年内做了多少次?
实验体是从哪里来的?
实验失败后那些实验体怎么样了?
失去了孩子的家庭有多么痛苦?
……
真相太过残忍,褚禟缓了许久,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再次开口问:“姜书原原本的家人还在吗?”
姜书原未曾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对姜书原的态度是不冷不热,对他来说,姜书原就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此刻,他对姜书原多了一点同情。
“在啊!我就是,我是他的亲哥哥哦!”纪云筝撑着下巴,嘴角的笑容很大,好整以暇地等待褚禟的反应。
但褚禟却不如纪云筝那样反应剧烈,反而更加同情姜书原了。
“摊上你这么个哥哥,是他此生的悲哀。”褚禟正襟危坐,表情同情中带着悲悯地说道:“别人家的哥哥不说把弟弟宠上天,也能保护弱小的弟弟,而姜书原的哥哥却用他做实验,能和刚出生的我互换身份,那个时候的姜书原应该也很小吧?真可怜!”
纪云筝眼皮一跳,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有点黑,不复刚才的得意,像是被踩着尾巴无法逃脱的老鼠一样。
他恼羞成怒道:“我给他换了一个远古血脉,这难道不是我对他好的表现吗?”
“你在他很小的时候为他换上了你认为好的血脉,那你又怎知他以后不会觉醒更加强大的血脉?”
褚禟从未想到他还会有为姜书原争辩的一天,他以为他和姜书原此生不为敌已是最好的局面,世间万事万物果然不是一成不变的。
“难道人鱼血脉不够好吗?”纪云筝反问。
褚禟:“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喜欢人鱼血脉,柔弱美丽却无自保之力,有强大的治愈之力却不能为自己所用,永远做一朵依附他人、寻求保护的菟丝花有什么好的?”
人鱼脆弱美丽、歌声动人,外形与之类似的鲛人却不是那样。
鲛人同样有着漂亮的外表,但却有着与外貌一样危险的战斗力,他们的尾巴是强大的武器,爪子亦是最锋利的刀。
如果纪云筝为姜书原换上了鲛人血脉,褚禟在同情的时候还能感慨一下纪云筝的为之深远,但仅为了人鱼血脉,就断绝了姜书原以后觉醒的可能,他觉得不值得。
当然,他的想法不代表姜书原的想法,也许姜书原自己很满意呢?
室内静了一瞬,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传播。
忽然纪云筝的肩膀开始颤抖,接着他捂着肚子狂笑:“你真厉害!我差点被你说得怀疑人生了。”
“不过你说的挺有道理,我确实不是个好哥哥,十几年都没管过弟弟,直到需要用到弟弟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枚棋子。”
“我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不然我也不会研究出旁人一生都无法研究出的结果。”
极度恼怒过后是无比的清醒,纪云筝知道他自己是个坏透了的人,但他沉浸于实验的快乐。
从最初的小白鼠,到现在的同类,他手中的手术刀从未动摇过。
无法计量的鲜血浸透了他的双手,他从未想过洗净它们。
死去的冤魂萦绕在他罪孽的身躯旁,他从未惧怕胆怯过。
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认错,褚禟从纪云筝坚定的眼神中得出结论,他面色复杂道:“你真可怕!以一己之力让这个世界灰暗了许多。”
从纪云筝做的这些事情中看,他的身后一定有个庞大势力在支持着他的疯狂行为。
他喜欢做人体实验,可做实验用的实验体是从哪来的?
没有人愿意无故交出自己的性命,那么只能去抢去偷去劫。
在这背后又是多少家庭的破碎?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做这些,这世界本就是灰暗的。”纪云筝道。
褚禟摇头,不认同纪云筝的观点。
“也许灰暗永远不会消失。”
“但这个世界永远是光明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