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
毓瞾一年十二个月,四季分明。一到十月,斓霞客就落了,雪就下了。
岁宁公主大婚那天,发生变故,毓瞾百姓人人都看见了,那位凤华殿下,手持长剑,一人杀尽天梁刺客两百多人。
他那华冠被挑落,一头如瀑黑发披散,与白雪形成鲜明对比。一身华服染血,穿梭在刺客当中,破了天粱国师降下的魔咒。
桀魔玺没了宿体保护,被凤华殿下困在结界当中,他与刹樱仿佛合而为一,将桀魔玺击碎。殿下以血为咒,附加灵轮,将天粱国师重击。
凤华殿下站在累累尸骨之上,瞳孔一瞬嗜血一瞬清明,身体里似乎有两种意识在搏斗,僵持一炷香的时间后,百里凤华轰然倒下。
毓瞾同天粱的仇怨自此结下,皇帝震怒,会法术的国师重伤,但是因为有百里凤华的存在,就有结界存在。再想安插刺客进入毓瞾,难如登天。导致皇帝虽然发怒,却无可奈何。为了攻下毓瞾,只能寄希望于二皇子君落霾。]
我醒来时,外面还在落雪。
突然,西方驾鹤楼上的大钟响了。
一声……一声……击钟的钟椎像是敲击着我的心脏。
最慈爱我的母后死在姐姐出嫁后的一炷香,最疼爱我的师父死了也瞒着我,最爱护我的师兄被桀魔玺控制,被我亲手斩于剑下,和我手足深情的岁宁姐姐死在初雪,死在整个毓瞾最美好最盛大的婚礼上。
我平静的坐在床上,吸着腿用手抱在胸前,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今年的冬天为什么这么冷?为什么偏偏是我没有自由?!为什么偏偏是我身边,死了无数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流下一颗眼泪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命运不公,拿毓瞾百姓为刍狗,做鱼肉,被天粱按在砧板上动弹不得,欺负到毓瞾王室还要年年送礼朝贺皇帝新春将至,祈福平安!
我把脸埋在膝盖处。
过了一会儿,我出门了。穿着一身素白的纱衣,层层叠叠,也抵挡不了寒冬里的风雪肆虐。一半头发用正红色发带束起来,腰封也是用的正红。因为是国后大丧,也是祝愿婚礼那天死去的公主和将军能在下辈子团圆美满。
朗煦给我拿来素色的斗篷,我缓缓偏头看他,他的眼睛肯定哭过,红肿着,可是我想安慰他的话卡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触及到我的目光时,连忙低下头去。
我把斗篷又解开,给了朗煦,一身素白纱衣去母后棺木前起灵驾,送入王陵。
王陵封闭过后,我站在没过我小腿的雪地里,久久的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谁也拉不走我。
朗煦跪在我面前。我看着他的头顶,丝毫没有动摇。不过后来我在想,我的一切都被他毁了,他跪在我面前时,对我…可有忏悔?这都是后来,我的猜测罢了。
父王过来,按住我的肩头对我说,“凤华,从今年起,我们毓瞾,再不必送礼朝贺天粱。他们敢发兵征战,我们就打!他们此后若是相安无事,我们便养精蓄锐,日后杀进天粱!”
父王的手好重,像是沉甸甸的担子和责任。可是这次,我不像以前那样,觉得喘不过气了。
我的拳头捏紧,重重的点头,跪在父王面前,“百里风华,一定遵从父王的旨意!”
朗煦自然低着头,我抬了抬他的手,他诚惶诚恐的起来,跟我一起回去了。
我正要上马车,赫连晏川扯住我的衣服,眼巴巴的看着我。朗煦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很羞于见到我,他今天看到赫连晏川,没了嚣张的气焰。
“晏川王子想跟我一起?那您小心些上来吧。”我说。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我的后背还受着伤,难受得很。赫连晏川不动声色的将他的斗篷叠成靠枕垫在我身后。
之后的几天里,我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困,每天没日没夜的坐在琼玉殿二层的长廊上,看星月落幕,天空泛起鱼肚白,看小小麻雀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看曾经如幻彩绸缎的溪流结冰。
赫连晏川每日都有说不完的话,尽管我一句也不曾回他,他也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仙子哥哥,我来啦!”
这日我还是一样,在心里默默背诵清心经,赫连晏川噔噔噔的上楼来,给我送早膳。
“仙子哥哥,今天我们吃……”
他也是孤辰国的王子,每天为我跑前跑后的,思到此处,我于心不忍,伸手接了他递过来的粥,虽然吃得很慢,但是好歹也吃完了。赫连晏川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连忙从侍女手中抢了手绢给我擦嘴,像是在照顾自己患病多年的爱人。
朗煦最近也不来跟我说话了。我知道他们都想安慰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去了书房,本以为今日也是自己看书度日的一天。结果外面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应该是赫连晏川和朗煦。
哎……随他两去吧。
“殿下……”
朗煦痛苦的喊了我一声,我心里觉得大事不好。赫连晏川天生神力,朗煦怎么可能会打得过呢?
我出去时,赫连晏川正在往身后收收什么东西。朗煦捧着装有我胎发的荷包,哭丧着脸向我说:晏川王子要抢殿下给我的荷包,我不给他就掐我的手……
说着朗煦就把手腕抬起来给我看,赫连晏川好像还在藏东西,对上我的眼睛后,他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身扭了扭,挠挠头,“仙子哥哥~我没打伤他,我就只是掐了他的手~”
“晏川王子,这么久以来您随意进出琼玉殿,我没有说什么,可是您不该欺负我身边的人。请您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我把朗煦往我后背收,很明显的护犊子了。
赫连晏川满身都透着失落,我觉得自己又过分了。
不过没有人在我耳朵边聒噪,我觉得好多了。
夜晚我依然无法入睡,窗子外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知道是财大气粗的赫连晏川身上发出来的。
一身的金子戴着不累吗?
这个时候,我已经让朗煦回去休息了。赫连晏川从窗户外边爬了进来,我假装闭着眼睛倒是要看看他想干嘛。
他慢慢走进,掀开床帐,然后给我拢了拢被子,把我的手抓在手心里揉了揉才依依不舍的放进被子里。难道,一个多月以来,晚上都是赫连晏川来给我盖的被子吗?我一直以为是……
“仙子哥哥?”赫连晏川小声的叫了我一声,我当然不会给他反应,不然被发现装睡,也太丢人了。
没想到他越靠越近,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我看见他把自己的面具取下来,可惜我不敢睁眼,没能看清楚他面具下的容颜。
他的手里一直紧攥着我的胎发荷包,“凤华,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了。要是能把你带走,就好了。要不然,让我一直待在毓瞾也行,我可以当毓瞾国主的上门女婿。孤辰的国家大事我一点也不想去管,可是父王非要我即位。”他越说越委屈。
好啊这家伙,果然是看上我毓瞾的哪位公主了!还想当上门女婿,呸!臭不要脸的。我心里一面骂,又觉得好笑,还觉得心酸。
他怎么突然要走了?这几个月以来,有赫连晏川在身边待着,好像也不错。看他跟朗煦因为我的一丁点儿小事都能吵起来,虽然吵闹,也还算有趣。
可能是经过身边人的离世,他说他要回孤辰时,我还觉得感伤。
“凤华,我想…我想亲亲……哎~算了,我怕你打我。”赫连晏川一句话又不说完,好像是想亲亲谁,但是怕我打?
我坐起来想问清楚他到底喜欢上了我毓瞾的哪位公主,居然还想亲她时,赫连晏川又从窗子里爬出去了。
“砰”的声好像还摔跤了,满身的黄金装饰又淅淅哗哗响起来。
我复又躺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脖子上,被人戴上一条纯金的长命锁,沉甸甸的。
我又坐起来看向已经关好的窗户,心里更加失落,也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