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贺春大典开始。
白日里,君落霾作为皇帝带领各国国主和大臣们去皇室寺庙里上香,祈求此后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可在把祷天香插进香鼎中时,祷天香毫无预兆的拦腰而断,众人脸色大变,君落霾气定神闲,挥手让主持再取香来,重复三次后,香才插上。
众人的汗水从头顶滑落,看见祷天香插稳时,包括皇帝君落霾都一齐盯着香看。偌大的寺庙,千多人皆屏气凝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君落霾见香没有出现异常后,才缓了一口气,笑着挥手带领众人回宫。
等他们刚刚转身,香还是拦腰断了,一名小和尚刚想说话,被老住持捂住嘴巴,“大声叫嚷什么,全寺上上下下不要活命了吗?此乃天意,天意……”
主持叹气,突然佛像发出脆响,一条细小的裂缝向佛像全身蔓延,不一会儿威严的佛像金身裂成老树干一样的纹理,睁着的佛眼紧闭,落下两行清泪,旁边观音手持净瓶中的柳条枯萎,八十一罗汉金身光华暗淡。
寺庙上下惊慌不已,纷纷来问主持何解,主持摇头,“有果必有因。”
戏子伶人一派是最为低贱的,贺春大典这样盛大神圣的场合必定是不会让他们去的,就算是天下第一的乐舞楼又怎么样呢?
白黎觉得这倒好,不必去遵守那些繁文缛节,这样好的太阳,就应该好好享受,毕竟以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悠哉了。
乐舞楼的戏子伶人们咿咿呀呀开嗓练唱,一边弹琵琶的吹笙箫的也一并开始了。白黎也在院子里,不过他让岳崖给他找个了摇椅,他就躺在摇椅上,悠闲得晃啊晃,他还登了靴子鞋袜,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并一截脚踝摇啊摇,层层叠叠的淡绯色金线绣花裙摆洒金玉帛散在摇椅周围,更衬的其如花蕊娇嫩。
白黎双手抓着块儿素纱的一角,在手里把玩。风把素纱吹得忽东忽西的,你说这世间,最最自由的是不是风?那风有烦恼吗?风要不要背负家国情仇,要不要背负爱恨?貌似都不需要。只要风想,他爱怎么吹就怎么吹!怪不得文人墨客都要说,死后愿化作松间一缕清风啊!
院门外有小宫女和小太监偷偷摸摸来看,都说白黎,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美人,比三宫六院儿里的娘娘们美上不知多少倍。
他确实好像,天粱王宫里,盛开的牡丹花,一层一层的慢慢绽放。
慕宁从院子二楼看见也听见楼下的一幕幕,伺候他的下人叫听夏的,为他取出一把鹤鸣秋月琴,递在他的手上。
众人见慕宁下楼,纷纷收了架势,把场地让给他。慕宁看了看白黎,白黎连一个斜视也未分给他。
他时而像个心思单纯且又贪玩的孩童,时而又像是多情撩拨的风月美人,时而冷心冷脸目光凛冽如寒冰三尺,白黎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慕宁身有重务,本来无心关注其他,可他不知自己命里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慕宁抚琴,琴音阵阵,白黎手里的素纱落下,恰巧落在自己脸上。
嗯,刚好挡了这快到正午的刺眼的阳光。白黎想着。可是琴音戛然而止,没过一会儿,白黎感觉到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握住自己的脚腕儿,在给自己穿鞋袜!
乐舞楼众人都知晓,慕宁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而且他们对慕宁的真实身份也不深入了解,就看他平时里不光注重保养,任何重物都不提一下的人,此时此刻居然给白黎穿鞋袜?!真是……
白黎的靴子已经被他穿好,脸上的素纱也被他一把扯下,慕宁煞有其事的说:“纯白之物如此覆面不吉利。”
呵~呵呵……白黎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笑笑,对一个死过一回的人说不吉利的话,白黎觉得很有意思。
“今晚的大典,你一定要参加?”
“乐舞楼把一应曲目都递上去了,临时罢演岂不是扫皇帝的面子?”
“可是你也听见外头的宫女太监说了,皇帝荒淫,三宫六院男男女女收了不少,以你的姿容,想必也会被他看上!我……”
“公子!”听夏连忙拉住慕宁的手臂,慕宁才惊觉自己说多了,连忙住了嘴,白黎准备起身离开,慕宁一把将他推回去了,“你不该是个伶人,以你的资质,更不该被帝王看上,做个男宠之流!找个理由,总能躲过去的,庆春大典,你不要去!”
君子爱人才,犹如怜惜美玉落泥沼。慕宁便是这般,听夏还想拦着慕宁一些,可慕宁控制不住自己,白黎站起来,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嘴唇,“你不该对一个男宠之流说这么多。”
他拂一拂衣袖,身上的淡淡香味令人心动。或许。慕宁也在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入夜后,皇宫的大典宴会开始。
君落霾还未出场全场就已经寂静无声了。以前的皇帝在世时,各位国主之间少有往来,又过了这些年,有的国主已经换了一代,于是话更加少了。
孤辰国国主赫连晏川本来是万般不愿来的,可是架不住他当朝丞相柳冬如的软磨硬泡。
听闻赫连晏川整日不问政事,走鸡斗狗,经常让百姓给他抓蟋蟀寻八哥儿,要么出宫寻花问柳听小曲儿,朝中大事一应由柳冬如处理。
琛烈国国主为老天粱帝围攻毓曌,忠心耿耿宛如走狗一条,由此得到老天粱帝的赏识,可是自从君落霾继承大统过后,对琛烈一改态度。他遵循老天粱帝的做法,让各国派出王子一名公主一名作为质子,其他国家蒙混过关,有的送了大臣之子,君落霾也不甚严查,除了琛烈国。
君落霾不仅让琛烈国送来了嫡子嫡女,还把他朝中重臣之女一应安排进天粱宫中教导。
这次贺春大典,琛烈老国主坐在最末端的位置上,时不时的往外面看。来参加典礼时,他曾经上了一份折子,说想看望一番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子与嫡女,可惜了无回音。他的锐气和风光眼看着落败。
这时君落霾出场,底下国主臣子一并站起来,行各国的跪拜大礼。赫连晏川的嘴像是被东西黏住一番,跪下来时还左看右看,殊不知君落霾一直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这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骨子里的自卑感终于得到缓解。
曾经他看着赫连晏川因为身份尊贵压自己一头,和自己不敢触碰的人一起时的恨意……罢了,那人都不在了……
君落霾看着腰间的一块麒麟角,还散发着一丝丝微弱的灵光,又觉得他会回来。那个人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一定是不愿意见自己吧。
这时各位质子也上殿来,拜见自己的国主和父母,和谐非常,除了琛烈国的老国主,缩在角落里唯唯诺诺。
一番客套话过后,宴会开始,首先奏乐的是宫廷里的乐人。
宫廷乐曲舞蹈死板呆滞,毫无看头,更没有什么新鲜劲儿,君落霾看得头疼,还应酬着其他国主诸多的敬酒恭维。
宴会进行了一会儿,君落霾让太监传令,让乐舞楼的表演,宫廷乐的人一并赏五十大板,死了就拖出去。
乐舞楼的人在后台准备,听见外面打板子的声音,一个二个吓的花容失色,都不敢上台去了。
慕宁抱着琴,看着不慌不忙的白黎,他走过去,美人施了胭脂,更加令人垂涎欲滴,胸口的一片雪白若隐若现,手腕上可怖的疤痕也让他用丝带遮盖住了。
“我先去吧。”慕宁戴上了面具说。
乐舞楼楼主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也不可怕,慕宁坐在台上,左手边第三位正好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巫溪国主,慕宁琴下藏刀,巫溪国国主摇摇头。
一曲罢了,没能出手,慕宁下场来,正要上场的白黎拉住他的手,“你弹琴我吹笛,合奏一曲?”
“胡闹!这是什么场合!…”乐舞楼楼主大声呵斥,慕宁伸手点了楼主的穴,笑吟吟的接受他的邀请,“好,荣幸之至。”
慕宁拿起一张金色面具给白黎戴上。
此刻开始,他们可不是什么知音人,而是为了各自目的可以互相利用的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