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伯止因为养在深宫里,心思单纯,而且国主有令:不许任何人告诉岑伯容岑伯止之间的任何事情。
岑伯容有了岑伯止作为药引子,把先天亏损的精气一点点补全,两人前前后后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仪式。
岑伯止每次被折磨完,就被丢进洛景殿。然后日复一日的,有人送来补药、各种山珍海味……
为什么呢?岑伯止越长越大,对仪式越来越好奇。他想在仪式的时候,看一眼第一次见到的大男孩儿,出于血缘的纠缠,他总觉得,那人就是死去婢女跟他提到过储君哥哥岑伯容。
可他们两个是亲兄弟,为什么他从来不来看看自己呢?
这个疑问,得不到解答。
说起两人第一次的见面,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里。岑伯容被国后以及国主默许,让他亲自刺杀贪官许平。本来一个贪官,国主下令抄家就可以了,只是他是武将,随意下令会引起其他武将不满。
岑伯容从小怕血,国主与国后是知道的,此举也是为了历练岑伯容,让他学会杀伐果断全身而退。
岑伯容的刺杀很成功,可是脑海里,人肉被撕裂、血液飞溅的画面让他呼吸变得困难。终于撑到洛景殿的宫顶上后,支撑不住,滚落下去。
岑伯止此刻正坐在廊檐下乘凉,突然从屋顶上落下一个黑衣人,“砰”的一声,把他那破破烂烂的院子砸了个大坑。
他走到黑衣人身边,老太监和婢女都围了过来,岑伯止扯下了黑衣人的蒙面纱,黑衣人就醒了。
老太监大呼一声,“储君殿下!您怎么落在这里了。”
岑伯止听见老太监的话后,看了看地上绝美绝美的人,“储君?你是岑伯容?你的脸好了?一点疤也没留…你长得真好看。”
岑伯止虽然被禁足在洛景殿,可是给他送东西的人不少,他也见过许多的生面孔,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长得这样好看!
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哥哥!那个死去的婢女曾经说过——
储君殿下容貌无双。
储君殿下文武双绝。
储君殿下……
老太监不敢把岑伯容留下,但是岑伯容又让老太监不许把他今夜行踪报告给国主。他想留在这儿好好休养。
岑伯止听了很高兴,“太好了储君哥哥,你终于能留下看看我了,我扶你进去躺着吧!”
岑伯容这才发现身边有个男孩儿,他的笑容灿烂,他的眉眼弯弯,他的脸有一块特别难看的疤………
岑伯止看见岑伯容迟疑的模样,捂住自己的半张脸,“储君哥哥,我的脸被毒物咬了,是不是变得难看?你是不是嫌弃有我这样一个弟弟,所以,才不来看我的?”
储君哥哥?弟弟?老太监恐惧的神色,婢女们纷纷躲避不及的神色……洛景殿,一切都那么反常………
岑伯容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第一时间把岑伯止的手握在掌心,借助他的力气站了起来,努力稳了呼吸,对他笑了,“怎么会呢?兄弟之间,不在乎容貌。而且我看的出来,你很爱读书是吗?身上都是圣人儒雅的书卷气。”
岑伯止把人往洛景殿里带,听见这话,扶着岑伯容的手紧了紧,被头发遮挡的脸羞得通红。
“没有没有……储君哥哥你才是读书很多…我算不得什么的……”
身后的老太监看见二人已经碰面,想去给国主报告,又不敢去。毕竟这储君殿下也不是他们去请来的,这只是个意外。
老太监看向所有婢女,摇摇头,这些婢女才闭了嘴。
岑伯容到了岑伯止的寝殿,里面什么香都没熏,只有敞开的窗子和从窗子外吹进来的花香。
“储君哥哥,我房间比较简单,比较小…!空间太大,我一个人睡着了就会害怕。虽然……虽然我脸丑,比鬼还吓人,可是我还真的挺怕鬼的。”
岑伯容看着比自己矮了好多好多的岑伯止,还以为他是后宫里哪位不得宠的妃子生下来的王子。可他单纯无害的模样,真是招人心疼。
“我也喜欢房间小,不过我不怕鬼。而且你一点儿也不丑啊!”岑伯容捏了捏他的肩膀,发现他的身体如此单薄,心中更加心疼一些。
岑伯容觉得岑伯止不丑,这是发自内心的话,绝对没有骗人。
而且,两人互相见面的这一刻,都有种怪异的感觉。特别是互相对视的时候,看着对方的脸,总是感觉莫名的陌生又熟悉。好像对方的长相才是自己的!可是……那明明就是别人的脸啊……
夜里,两人睡在一起的,岑伯止抱着岑伯容的手臂,“储君哥哥,你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今天是你第一次来呢!我太高兴了,都有点睡不着。”
岑伯容此刻好了很多了,任由他抱着自己,听见他这么说,又心酸又心疼,“我也是第一次见你,我从前都不知道,王宫里的洛景殿,还会有人住。”
洛景殿,是个闹鬼的荒地,之前是给犯罪的罪臣住的。
闻言的岑伯止身体一僵——难道他们都没有告诉过储君哥哥,他还有我这个弟弟吗?
“不过是我疏忽了,父王带着我学习这个学习那个,每天安排得满满当当。能有时间休息,我都不会出自己宫门。”
一听见岑伯容这么说,岑伯止乖顺的蹭了蹭岑伯容的肩膀,一只脚还搭在了他的腿上,“没关系!我知道储君哥哥你太忙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怪你。”
岑伯容看见岑伯止,总觉得一见如故,好像见过许多面似的,岑伯止看见岑伯容时,单纯的觉得好神奇——原来这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呢!岑伯止多想要一个亲人!
以前国主国后过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要离开,仿佛他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岑伯容不一样,虽然他是受伤了才来的这里,可是他好歹会陪自己一晚上的呀!
他从来没有和亲人亲近过!岑伯止一直傻愣愣的痴笑,“储君哥哥,以后你也会经常来看看我吗?”
“当然会来的。不过我可能会偷偷过来……因为父王还有母后,对我看管得很厉害……”
“我知道,书上说,身为储君,责任重大,所以你偶尔能来看我一小会儿,也是可以的,那样的话,我会很满足了……”
岑伯容又对这个小可怜心疼了,一只手臂被小不点儿抱着,他就用另一只手拍拍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的胸口。岑伯止没得到过这样令人心安的安抚,一会儿就睡觉了。
即使是睡梦中,他都是开心的。
后来岑伯容去见岑伯止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一来就要陪着岑伯止看书玩乐。除了这些,岑伯容对岑伯止的身份越来越好奇。老太监被敏锐的岑伯容问得无法回答,所以只能去告诉国主,国主想了想,就让老太监编了一套谎话,老太监遵从旨意把这套谎话用在了岑伯容和岑伯止之间——
如今,地牢里。
岑伯止已经不是那个瘦瘦弱弱的孩子了。
他高大威猛,站在岑伯容面前可挡一片光亮。
他苦笑着,指着铁桶,“哥,那个老太监告诉我,说我不详之身,不能出洛景殿宫门。父王母后把我禁在洛景殿也是为了我好。他们还说,说我命星不好,跟你相克,但是我只要不和你说、我两是亲兄弟就好了。我当时多傻,我信以为真,半个字都不和你透露。”
“哥,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恨我为什么当上国主了,还要杀了父王母后?因为我才是最有资格去恨的!我的出生,原来就是为了给你当陪衬,为了给你当药引子的!你被道士断言活不过十岁,所以母后拼命怀上我,就是因为亲兄弟才能做活人药引,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吧?”
岑伯容瞪大了眼睛,印象里父王母后的面孔竟然变得阴森可怕。岑伯容感觉头疼欲裂,记忆里细细碎碎的片段,都让岑伯容难受。
原来一直是他……他的身上,被毒物撕咬的伤口,几乎覆盖了整个身体,大大小小斑斑驳驳,原来都是为了…自己!
怪不得自己每次要死的时候,都能被救活,原来都是岑伯止受了那么多痛苦才换来的……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醒悟过来!
成为活人药引,就要经历那种非人的折磨……
岑伯止抚摸着铁桶,回忆慢慢覆盖他的身躯,“你后来经常来看我,老太监说的话我本来十分相信,后来你带我偷偷溜出去的那一回,我们在宫道里遇见一个道长,那个道长掉了一本书,这本书被我捡到偷偷藏起来。”
“难怪那道长怎么也找不到那本书。”岑伯容突然开口,岑伯止把脸贴在生锈的大铁桶上,一本残破的书简从空中落入岑伯容的手里,岑伯止缓缓的说,“就是这册书简让我明白事情的真相。原来我就是活人药引!我不得父王母后的宠爱,是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当人看待过,给我好吃好住好穿,把我的身体养的好好的,就是为了我的精气。”
“哥,你知道被蛇缠上身体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毒物所咬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大铁桶被盖上盖子与世隔绝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吗?”
岑伯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自认为自己是善良的,一滴血都见不得,可是他却让自己的至亲手足这么痛苦。
岑伯止跟初见岑伯容时一样,抱住他的手臂,妄想从亲人这里得到保护,“哥,你知道为什么我比你先知道真相,却没有告诉你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岑伯容愧疚自责,心里五味杂陈。
“因为你是我哥呀!你算的上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每次来洛景殿陪我,教我看书,教我怎么才是正确写字,还带我偷溜去看灯会,给我尝过这世间最甜的桂花蜜,带我看了巫溪最漂亮的蓝花楹,还给我擦眼泪……”
“哥,我舍不得你死。你要是死了,我比做活人药引还难受。所以后来知道真相的我,是心甘情愿的,去做药引子。”
岑伯容听到这里,心里一阵一阵钝痛,他流了一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