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难中长大的孩子，察言观色，揣摩心思，似乎已经生存的变成了一种本能。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小女孩，急匆匆地瞅了面色不虞的神医一眼，便规规矩矩地走到一旁，用皂角将一双长满茧子的小手，细细地洗了数遍，然后擦干净手，拿起一个小小的木勺子，小心翼翼地挖出白玉瓶里的药膏，仔仔细细地，均均匀匀地涂抹在冉燃身上的伤口处。
无色无味的药膏，晶莹剔透，宛如果冻一般。涂抹在伤口之上，冰冰凉凉，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舒适感，滋润感，仿佛细细腻腻的雨丝，落在皲裂干燥的受损皮肤上，使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小女孩熟练老道，体贴入微的样子，显然让老神医极为满意。他叮嘱了几句，便拎着药箱，不徐不疾地下了阁楼。
待到所有的大小伤口，都被细细地伺候了一遍之后，小女孩熟练地拿出了干净的白色纱布，一丝不苟地将那些伤口裹包了起来。
做完这些，小姑娘的额头鼻尖，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正待她要伸手去擦拭的时候，一张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帕子，却抢先一步，将那些汗珠一一地拭擦而去。
小姑娘微微一个怔楞，似乎受宠若惊，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仿佛一朵迟开的小花，躲在绿叶后面不敢露面一般。
这般忐忑不安，恍如受惊小鹿一般的样子，显然让被包扎得像是蚕茧的冉燃，内心乍泄出一股如水般的温柔出来。不自觉地，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如花的笑容。
奈何白色的纱布裹住了她大半张脸，唯有那弯弯的眉宇，眯成月牙儿一般的眼睛，显示出此刻的她，正在善意地微笑。
小姑娘脸上涨起一层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深深地吞了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地说道，“大姐姐，这些，这些——剩下的药膏，可不可以给我？”
约莫是感觉到，自己的要求有些逾越，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不安的表情出来。两只粗糙的长满茧子的小手，神经兮兮地扭在一起，声音也不觉微微地低了下去，“家里，家里，有人，有人——受伤———”
冉燃的视线，从小姑娘仓皇失措局促不安的脸上，落到那白玉瓶里所剩无几的药膏之上。
沉默了片刻，她轻轻地说道，“这药膏虽是神医为我配制的，但实际上，它的所有权是神医的，而我只有使用它的权利。”
什么所有权，使用权，小姑娘听得似懂非懂，迷迷糊糊。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她倒是连蒙带猜，理解了囫囵大概。一张满含期待的眼睛，陡然之间，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像是一朵来不及盛开的花，没有彻底的绽放，便被一场意外的霜冻，给冻得灰头土脸，气息微弱。
“不过，我可以做主，将它给你，但你得另找东西来装。”冉燃突然改口。
她想，既然已经欠了神医那么多，那么也不在乎这一点点膏药了。
反正虱子多了也不怕痒，债务多了不愁人！
若是让这个精心伺候自己，又懂事又体贴的小姑娘，这般失望，灰心，气馁，貌似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好像平白欠了她许多似地。
乍然的惊喜，从小姑娘眼里射出，闪闪发亮，灼灼生辉，将一张蜡黄消瘦的小脸，衬得明亮而明媚。整个人，仿佛那霜打的花骨朵儿，突然被甘霖浇灌，阳光普照，恢复了生机，活力，在微风之中，舒展着身姿。
“真地可以吗？”小姑娘惊喜地嚷道。
“真地可以！”冉燃微笑着，点点头。
得到承诺的小女孩，笑意写在了脸上。
亮晶晶的眼眸，上翘的嘴角，轻快的步伐，无一不显示，她的心情，仿佛在风里飞。
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麻雀一般，她寻出一张牛皮纸，将白玉瓶里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挖刮而出，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谨小慎微地包起来，然后贴胸而放。
待到将换下的衣物，浆洗得干干净净，一一晾晒到院子里。小姑娘便在一楼院子里，囫囵地吃饱了肚子，然后揣着老仆人给的两个白面馒头，朝二楼的冉燃使劲地挥挥手，便像是一只出了笼的鸟儿，蒲扇着翅膀，穿过茫茫的山林，朝山脚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