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涌动的话语，在遇到这样一张寒凉的面容，凉薄的态度时，就如烈阳遇到寒冰，突然就被冻结住了。
冉燃蠕动着嘴唇，最终，将所有的话语，都吞回了肚腹之中。
谢老头已经将手指搭上她的腕间，闭目细细地倾听了片刻，嘴角微微勾动，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不错，经脉上的堵塞，骨子里的寒疾，基本上都消散得七七八八。就连丹田之处，被封住的内力，都有了隐隐松动的迹象，倒也不枉他费了那么多珍稀的，千金难求的药材！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示意伺立在侧的小姑娘，帮着冉燃脱掉身上那一层层的纱布，自己则转过身，整理起药箱里那些瓶瓶罐罐。
冉燃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包裹严实的蚕蛹，随着一层层的纱布地解开，她就像是被扒走了外壳，露出了里面乳白色的肉来。
左脸颊上一处突兀的划伤，原先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一般，趴伏在那里，生生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变成了一张可怖的鬼脸。现在，伤痕渐渐变浅变淡，像是走路时不小心被路边的树枝刮打一般，留下一条浅红色的印痕，印刻在一张白皙如骨瓷的脸颊之上。
胸腹之处，有两个拳头般的大洞，既深且幽，仿佛再进一分，里面的脏器，便从洞里迸裂而出，让人一瞧下去，便胆颤心惊，提心吊胆。如今，新长的血肉，将这触目惊心的洞口，慢慢地填充起来。但约莫是刚刚用力，有血丝，渗透而出，从那变得小而窄的洞口，缓缓流出。
那条贯穿整个后背的割伤，像是一把镰刀划过，留下一道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伤痕。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慢慢愈合的伤口，痕迹变浅，颜色变淡，一眼望去，像是一道车辙，在平整的地面上，留下的一道浅浅的印痕。
这样惊天动地的变化，在谢老头平静无波毫无波澜的眼里，似乎是司空惯见，习以为常。但是落在一旁的小女孩眼中，却是如同石破惊天，无比震撼。
一个伤口腐烂，蛆虫蠕动，濒临死亡的伤者，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能够恢复到这般境地，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巨大的震惊，使得小女孩两条细细的眉毛，一下子惊讶地跳了起来。大眼睛跟着鼓动起来，瞪成了两个大圆圈。一张小嘴张得大大地，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呆在那里。
“还不洗净双手，帮忙涂抹膏药！”老头子斜睨了呆呆愣愣的小女孩一眼，语气稍重地说道。
虽说已经踏入暮年，但终究男女有别，这近身照顾人的活计，还得交给一个女人最为妥当。若不是见到这女娃家的生计实在太过艰难，他也不会难得地动了那么一点点恻隐之心，将这个可怜的女娃带到这里。
世道艰难，谁人不是在这浊世里苦苦煎熬？
现在，他可以渡人，救人，但将来，谁来渡他？
想到这儿，一层浓浓的雾气，从心底漫出，将谢老头的心房，填充得黯淡，湿润，窒息。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窗边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时，前一刻，灰暗惨淡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坚定，深沉起来。
命运的安排，真是玄妙！
他心里暗暗地想到。
在前路茫茫的晚景里，这个身负长河剑，颈带麒麟扳指的少女，竟然被变幻莫测的命运，送到了自己眼前。
心中的情绪，沸腾翻覆，像是正在煮沸的开水一般。但是，老人面上却刚刚相反，冷漠，淡定，疏远，像是隐世的高人一般，与任何人，不流露出稍微的亲近之意。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馈赠吧，谢老头暗暗地想到。
半生的岁月，黯淡无光，绝望渺茫，却又在心如死灰之时，让他遇到了她，瞥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