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节目也有中场休息的时候，就是进广告的时间。
严格来说，这种在节目中途进广告的行为不为文艺界所齿，但也就这样了，决定的是电视台。即便是深夜的这种节目，自标榜“文艺与深度”的《寡言》也得如此。
为了避免导播切错，吕范习惯地把耳麦扯到一边，向陈灿道：“作为一个年龄几乎是你二倍的人，你可以把我这些话当作一点唠叨。你这样的态度，似乎不是缓和观众对你恶感的方式。”
“前辈说得是，我也没打算能那样。我都没问题，前辈想问什么就问，等会儿我会认真聊的。”
吕范点点头，既然这人心里清楚，那就行了。个人选择的道路，他一个外人不必多说。如同文艺界一些别的南派的人，吕范其实也不在乎陈灿出轨的事情。说来可能很多人诧异，只是在公众那里这事才闹得这么大。
现实点说吧，这种出轨的事情，在文艺界发生的太多了。当然，也不能说是公众小题大做，因为公众是以基本道德标准来要求公众人物的，这理所当然。只是，公众人物这种属性让文艺者尤其是明星的身份具有双重性。
没停多久，节目继续。
“你能接受你的女友出轨吗？”吕范直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道理很简单的，人人都会背。
“这个问题好。第一，一个你不知道的事情是否在你那是不存在的？第二，一个你认为但没发生的事情在你哪里是否存在的？我是这么想的。”陈灿答道。
“什么意思？”周萍求助地看着吕范。
“唐然知道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自始至终她的态度是什么？”吕范追问。
“我不认为自己在这种问题上有代她回答的权力，你该去问她。”
缓了口气，吕范向周萍有点抱怨的语气道：“看见了吧，简直是个政客，问题回答的滴水不漏。你不能说他没正面回答，但也不能说他正面回答了。”
陈灿接道：“我不清楚大家对于‘政客’这个名词是怎么赋予一些不好的概念的，严格来说它是中性的名词。但我清楚一点，正是有不少人在做大家不喜欢的事情，这个社会才能良好的运作下去。脏活累活也得有人去干。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权力毫无廉耻等等，这就是政客？政客也是一种职业。”
“这么来说，你是承认自己是政客？”
“政客也是公众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能理解政客的。”陈灿谨慎道：“有时候吧你是什么，既是别人认为的也不是。一个公众人物，很难的一点，就是在取悦大家与坚持自我之间保持一个平衡。”
“明星，这种职业就是取悦大家的，你承认不？娱乐，让人快乐。”
“不只是快乐。如果只是快乐，那简单多了，只看快乐的部分即刻。何以我们这么关心没那么快乐的部分呢？明星也是人，娱乐也不只是娱乐。”
吕范忽然道：“我不太熟悉你，总感觉你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的你，不像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陈灿坦然道：“我理解，就是觉得我只是那种有很多粉丝追捧外在很光鲜内囊未必充实的偶像。很多人都说我变了，不再是之前的陈灿了。是的，我变了。”
“变化来自现实的压力？”
陈灿打量着周围，“有时候会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梦，我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执念太深，所以还在梦着。就像最近在上映的电影《盗梦空间》，下一重梦境会让时间指数倍增长。其实，就是临死的那几分钟，在梦里却有几年那么长。”
“你语气好悲观，看来你现实的压力真的很大。”
陈灿摇头而没解释。若说由此感触主要是因为重生且穿越，那也得有人信啊。
“你又一次提到了死亡，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死亡的。”
“死亡终将来到，不过不是马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这种态度，我也不例外。以前小的时候总觉得，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那么今天一定最精彩。明天就要死的话，今天本来要做的事情就变得索然无味、毫无意义。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其实我渐渐才明白一个道理，即便死亡马上到来，你也不会放手你想去抓住的东西，这是人生。”
吕范向周萍笑道：“一直都有人抱怨我总说人生道理，我还觉得是称赞，还不理解何以那人会不理解我。现在我明白了，这要是一直被人生道理的灌输，很烦的！”
陈灿也笑了，“既然来到这里，总得说些有深度的话吧。其实呢，长相与内涵没有必然的联系。总看脸的话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没那么喜欢了，还是内涵令人着迷。”
“不是流传一个段子吗，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周萍补充道。
吕范一脸严肃玩笑道：“完了，怪不得我没那么多人喜欢，有颜值才能开始。”
陈灿自嘲道：“可能我人品不好，才有那么多粉丝离开。”
“你很在意这个？”
“当然在意，我可是艺人，不能靠作品说话，只能靠粉丝吃饭了。”
周萍安慰道：“别总自嘲，其实我觉得你的作品挺好的。舞蹈、音乐、演技，你的水平都很好的。”
“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们就好好谈一谈，你的明星事业吧。”吕范道：“明星这个事情你还会继续下去吗？这是代广大关心的人问的。有人透露说，你要退出娱乐圈。”
陈灿严肃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说实话，花开花落我是打算当作离开之时回馈粉丝的礼物。但是我被粉丝挽留了。我知道很多人讨厌我，天天喊着让我退出娱乐圈，我这样的人不配当明星。我不能说没关系，也不能说没道理。正如我刚才说的，有些事物是你即便马上死了也不会松手的。”
他咽了口气，“我可以很严肃的向粉丝保证，只要还有人继续支持，我不会放弃偶像、明星这两个身份，会一直活跃在你们的视线，不会离开。”
“即便是口碑在大众那里跌到谷底？”
“即便是片酬在市场低到很不经济的水平。”
吕范言语直白，“别人会信？只会觉得，你就是想利用明星身份赚钱，就是享受于万众追捧，简单二字，名利。”
“这个无需解释。第一，时间会给答案。第二，名利并非只有明星这条道路，而且现实已经如此，我在明星工作上的名利收益小于创业。”
说着无需解释，终而还是解释了。
吕范仔细审视着陈灿，“节目有私下调查你的家庭，不知能不能再节目上说。本来出于媒体人的道德，我们不该拿出来的。但是，我们认为，这对于理解你帮助很大。甚至来说，不清楚你的家庭背景，就无从理解你。”
陈灿皱眉：“如果谈论这些，吕范先生，未免不太友好。”
“家庭也是明星形象的一部分，怎么会不友好？”
“既然你们调查了，就该清楚我的家庭状况，你们觉得我乐意别人谈论我的这些事情吗？强人所难，是友好吗？”
吕范换了一个口吻亲切道：“我们不是对手。访谈的目的，不是挖掘你不想让大家知道的，也是在帮助你更好的理解自己。我总说好的访谈是一面镜子，能让被采访者清晰看到镜中的自己。”
陈灿无动于衷。他没什么可怕的，如果吕范强行要问，那就再重演已经多次上演过的事情，节目罢录。
“哦，我忽然想起，你之前说过，不抽烟，但是会点燃来闻一闻的，对吧？”
“是的。”
“在思念或者怀念谁？”
陈灿有所触动，“何以见得？”
吕范感伤道：“老父亲过世之后，我总爱到他屋子里坐一坐。之前我很讨厌那他屋子里奇怪的味道的。后来我明白了，那种奇怪的味道是什么。我小时候生活在乡村，南方多雨，有时候好多天都没晴，老父亲又有点懒惰，衣服被子有点发霉。那种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陈灿深有共鸣，“好吧，你成功勾起了我吐露的欲望。是的，你的猜测是对的。我在思念、怀念我的祖父。其实吧，我是爷爷一手带大的，我这样的家庭不鲜见。”
这是对话，是两个人的对话，至于被别人听去，那是不重要的。在对话种能有人与你共鸣，非常重要。
“你祖父也去世了，对吧？”
你们都调查了，怎么会不清楚这个事情。
吕范若有所思，“有一点我不清楚。我能理解，是因为我老父亲过世的时候我年龄不小。你祖父去世的时候，你才十四吧？那个年龄的人应该不会烙印太深。我个人的体会是，年轻的时候对很多事情都没那么清楚。”
“也许你说的对。我是后来才明白的。至于烙印为何那么深，自有其缘故。”
“能说一说这特别的缘故吗？”
陈灿直直的看着吕范，用行为告诉对方不行。
“那好。”吕范妥协，“最近发生的事情要不说几句？”
“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发生。”
“萧妃是怎么回事？”周萍接力。
陈灿沉默了一会儿，“她于我而言，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人。”
“多么重要？”
“能与之成为朋友，保持往来的关系，我就会很满足的重要。”
吕范又做解读：“我能否理解为，你的意思是保持朋友关系就行？”
“你觉得我能决定？”陈灿反问。
“为何不能？”吕范毫无犹豫接道。
“我是独立的，菲菲也是独立的。”陈灿答道。
“她在追求你，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有何困难的？这与你俩都是独立的不冲突。”吕范单刀直入。
“如果生活是这么简单的，那么90%的烦恼都没了，那么人生90%的意义也都没了。能简单得应对、解决复杂的问题，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要个态度就这么难吗？”吕范问出了广大观众的心声。
“其实吧，现在的都市情感剧，都不走暧昧那一套了，节奏很快、路线清晰、角色分明，谁喜欢谁、讨厌谁，上来都清楚，后面就是你来我往的故事。这样也好。不过，也有一部分古典型都市剧的爱好者，不喜欢这个：你们当我们是蠢货吗，有必要这么简单直白的剧情吗？”陈灿以剧作答。
记得一位历史学家说过，小孩子看历史都是戏，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真正的历史是什么？好人、坏人分得那么清楚吗？不，大部分是模糊的，分不清好坏。
现实也是如此。它没那么清晰的规则，很多时候就是含糊的。
问题之所以是问题，是你把它当作问题了。比如陈灿不觉得自己该回应萧菲菲，你随便，我在旁边看着。
“那个承诺有吗？你确实说过让萧妃等你两年的话吗？”
“嗯。”陈灿承认。
周萍来了兴致，“什么时候说的？”
吕范哎了一声：“小周，不做好功课的吗？都说了，你说让我等两年，我等了四年。明显是四年前说的。”
周萍和道：“不呀，你又没经验了吧。我不信这样的话男人只说过一次。”
于是吕范看向陈灿：“这话你说过几次？”
陈灿摇头，“这样不好，没经过和她商议，就在节目上说我和她的事情是一；我和她的身份，不该谈论这些事情是二。”
这就有点假了，你陈灿是那种私人情感和明星事业分开的人吗？现在又来这副姿态真是令人发笑。
“萧妃有和你商议吗？”
“对了，”吕范接着问：“今天上这个节目，她俩知道不？她俩是什么态度？你别又拿商议、独立这样的说辞来应付我。”
陈灿故作不解，“我有点蒙，你问的问题我不太理解。”
“怎么不理解？”
“为何你会认为，我上节目需要告知谁？为何你会认为，我说什么话，需要先知晓他者的态度？为何你会认为，我诚心诚意的回答是在应付你？”
时间到这，行将收尾。
吕范很满意这场对话，对陈灿的反应也很欣慰，让他最后说句话结束直播。
陈灿直面一号机位：“大家好，我是陈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