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也好,龙也罢,都是世间灵物。
村民们没有敢不敬奉的。
有好事者提议,最好建一座龙王庙,好生供奉。
此是后话。
先说水潭捞尸之后,王寡妇跟李保田提起李沐凡的不凡。
李保田后知后觉,原来李沐凡从一开始就知道水潭底有只蛟。
震惊之余,李保田又不免有些得意。
这拥有再生神魂的毕竟是他的儿子。
“你傻乐啥!这孩子是不凡,可不能让外人知道。树大招风,知道吗?”
王寡妇斥罢李保田,又满眼柔情地看向李沐凡,“还是平平凡凡地长大好。”
李保田连连点头……
转眼到了年底。
大年二十九这天,李保田起了个大早。
村里有个习俗,要在这一天贴神码和对联。
神码也属于是年画,本是用专门的模板拓印在白纸上,花花绿绿的,很显喜庆。
不过,这种神码对于李保田来说,略显奢侈。
他只买了一大张黄纸,裁剪出合适的大小,找人给写上各种神位。
这在村里很常见。尤其是供奉三代宗亲的神码,基本上都是用黄纸写。
灶王爷请得最早,在腊月二十三。
在此之前,李保田家的神码和对联就都一并找人写好了。
这天一早起来,他先将家里各处打扫了一遍。
无意间,烧天梯那晚留下来的王绍熙的灵位被他翻了出来。
其实也就是一张黄纸写着字贴在一块木头板上,同他家的简易神码没啥区别。
李保田顺手就把那木板竖在了墙角。
等到所有神位都请到位,李保田挨个摆上了贡品。
李保田家也没啥像样的吃食,所谓贡品也就是些油炸的麻花和白面馒头。
会走之后的李沐凡淘气的很。
李保田一会监看不到,他就把各个神位前的贡品弄得乱七八糟。
唯独原本空空的王绍熙的神位前,被他端端正正地摆上了一堆的贡品。
神位是就地放的,那些贡品自然也是就地摆着。
李保田看到之后,不由痛呼:
“小祖宗诶,家里一共也没多少吃的,你可别给老子都糟践咯啊!”
李沐凡却很不以为意地继续玩耍,好像是还在追逐着什么。
李保田也没太在意,把东西捡起放到桌子上便抱起李沐凡串门去了。
李保田年前炸了一些小麻花,打算给王寡妇送去。
这几个月,王寡妇对李保田爷俩照顾不少。
这天,李沐凡更是被王寡妇强留在家,玩了许久,还吃了午饭。
王寡妇毁了一件自己的旧衣服,给李沐凡做了件过年穿的衣裳。
饭后,李保田立马给孩子换上,上街显摆……
“保田,王寡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要不你俩就凑活到一块过得了!”
“是啊保田,要论模样,人家配你可是绰绰有余呢!”
大街上,有人如此调笑李保田,惹得李保田老脸一阵发烫。
他不是没有这个意思,可他的家境,实在说不过去。
回到家中,李保田心不在焉地抓起桌上的馒头,便往嘴里塞。
平常的晚饭也是这么凑活的:啃个干馒头,喝点小米粥就算完事。
可是今天这馒头嚼了半天却是一点滋味都没有。
李保田傻笑着自言自语道:
“莫非是寡妇害俺得了心病?咋吃东西都吃不出味儿了!”
“我都吃过了,还能有啥味儿!”
屋里莫名响起一个小孩儿的声音,吓得李保田一机灵。
李沐凡已经兴冲冲地向着墙角跑去。
李保田这才注意到,在那墙角阴暗之处,竟然站着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一丝不挂,面色清秀,正张开怀抱招引李沐凡过去。
“你谁啊?咋进俺家来了!”李保田嘴里有馒头,含糊不清地说。
“你有孝心请我下来,我就来了啊!咋,这会儿又不认我这个干爹啦?”
小孩儿声音稚嫩,语气却是老气横秋。
李保田不由大惊:这竟是,那登天而去的王绍熙!
说话工夫,李沐凡已经跟王绍熙玩耍在一起。
那情形,俩人竟然玩得跟亲哥俩似的。
李保田脑子嗡嗡的,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缓了好一阵之后,他才吐出嘴里的馒头,颤颤地说道:
“那个,干,干爹,您下来是要干嘛啊?”
王绍熙没好气地说:
“你请我是想让我干嘛啊?连个贡品都不给上,还得让我小哥来。”
李保田还正纳闷的时候,王绍熙竟然冲着李沐凡说:
“是吧小哥?你是惦记我的啊。”
李保田完全懵了,“这辈儿……有点乱!”
天色渐暗,李保田就一直怔怔地看着那俩小人在屋里玩耍。
直到王绍熙喝斥了一声:别愣着了!你儿子我小哥饿了,快弄吃的。
李保田本能地应了一声“哦”,紧接着又嘟囔了一句“真他娘的乱”。
不一会,一家三口便坐到了一张矮桌前。
王绍熙竟也会有模有样地把饭菜送到嘴边,只是不入口,仅闻上一闻。
跟鬼一起吃饭还是头一回,家里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李保田好几次都把饭喂到了李沐凡脸上。他总是忍不住看王绍熙。
到最后,王绍熙的碗里一点东西都没少。李沐凡的脸上则很丰盛。
“你不好好喂饭,老看我干嘛!”王绍熙终于开口。
“没啥,怕您吃得不顺口。”李保田弱弱地说。
“我吃不吃都无所谓,更不会挑食。”王绍熙淡淡地回道。
饭后,王绍熙拉着李沐凡在院里玩耍。
李保田看着桌上的碗筷,犹疑地端起王绍熙的饭,吃了一口。
“原来,这就算吃了。”
王绍熙剩的饭看起来一点没去,却跟那些贡品一样,滋味全没了。
李保田看向院子里嬉戏的两人,感觉好像做梦一般。
他注意到此时的王绍熙与活人无异。
想来其登天之后,修为已然不俗,算得上是仙家了。
只是这大冬天,他却光不出溜的,有失仙家风范。
李保田没有着急收拾碗筷,反而转身去炕柜里翻出两件棉衣。
那是他小时候穿过的。
“大是大了点,不过总比没有强吧!”
李保田嘟囔了一嘴,便在王绍熙的神位前点燃了衣服。
给神仙烧纸钱上香火大概都是这么个形式,李保田觉得自己做的没毛病。
衣服烧起来烟大味也大,一会儿工夫屋里便呆不了人了。
李保田被呛得两眼抹泪,冲出了屋子。
王绍熙和李沐凡都看向李保田,两脸纳闷。
“干爹,给您烧了身衣服,咳,您一会儿收一下,咳咳……”
王绍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保田,看了足足一分钟,才道:
“我就在这,你烧它干嘛!”
“啊?不,都这样吗?”李保田愣愣地说。
王绍熙无语地摇了摇头,小手一招,屋里的衣服便飘了出来。
眨眼间已经烧尽,落到他手上时,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然后也不见他怎么穿戴,又是一眨眼的工夫,衣服已经套在他身上。
那可不是大了点……上衣几乎拖地,裤子在里面褶皱成啥样也可想而知。
李保田不由地噗嗤笑了。
王绍熙白了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接着跟李沐凡玩耍。
裤脚长出许多,正好垫住他光着的脚丫。
看着虽然怪异,总比光着身子顺眼一些。
李保田就坐在门槛上看着憨态可掬的两个小人,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