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朗道：“我来猜你是哪国人，猜中了就放我走。”
尸将军似是有些感兴趣，遂道：“有意思。那你猜，猜对了，就放了你。”
“你是阳国人。”
“哦？为何呢？”
“你的军牌绳结是黄色，阳国喜黄，武国尚红。阳国尊左，武国尊右。虽然你穿着武国兵服，但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尸将军嘿嘿笑了，“那你再猜猜为何我要穿这武国兵服？”
万朗眉头一皱，果然没那么简单，“你耍赖！”
“如今，我强，你弱。故我说了算。”，尸将军指了指万朗胸口道。
万朗恨恨道：“那要如何，你能放我？你可不缺我这一个人吧！”
尸将军含笑道：“嗯，有道理。那你答对我所有问题，我就放了你。”
万朗咬牙，正如他所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妥协，再想办法脱身。
“你想潜入武国军营。”，万朗实是不知具体原因，便随口胡诌一个。
尸将军有些兴奋，说道：“答对了！”
一滴滴汗从万朗额头滑落，若是答错，便是死亡，生死一线之间。手中的剑和伞，不自觉地握得更紧。
尸将军继续发问，“你继续猜我潜入军营想做甚？”
万朗思考片刻，还是说出了一个直觉能想到的答案，“既然是潜入敌国军营，那必然是窃取情报。”
“错了！”
万朗脚趾抓紧，握紧了剑，指甲嵌入了手掌心。
“再给你一次机会。”
万朗呼地松了一口气，观察尸将军的表情，似乎乐在其中。
“……是去烧敌方粮草！”
尸将军饶有兴致，微笑着摇摇头，开口道：“再猜。”
此刻万朗反而放松了些，心道，这尸将军可能是在这乱葬岗呆久了，属实是有些寂寞，思考片刻后道：“……是去做找人。”
尸将军摇头，“猜对了！是去找人，你猜我找谁。”
万朗不是很确定，没有去找敌人的道理，多半是熟人，遂道：“能到敌军的地盘找人，那必定是很重要的人？”。
“猜对了！你继续猜，他是什么人。”
“军营中大多都是青壮年男子，我猜是你兄弟。”
尸将军露出笑容，心情大悦，“是啊！是我亲弟弟。”
万朗不想始终处于被动，又见尸将军眼里光彩逼人，一定是回忆到了动情之处，遂抢先道：“你弟弟为何会与你敌对？”
这一招反客为主竟然奏效，尸将军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娓娓道来：“你可不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两国边境，边境城池历来都是今天归这国，明天归那国。”
万朗听后问道，“可你承认自己是阳国人。”
“是，一开始就是阳国的人。那时还小，我十二岁，我弟弟六岁。那年闹了饥荒，全家都饿死了，只剩下我和我弟弟。”
尸将军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柔和了许多。万朗产生了些许好奇，心道，若是能知晓其中缘由，或许能找到离开的办法，遂继续安静听道。
“那年又要打仗了，为了能让弟弟吃饱，我便参了阳国的军。就驻守在现在的沃远，哪日若是不当值，就偷偷出去，给我弟弟送些馒头。”
“他当时那么小，小小一团，瘦瘦的，抱在怀里只有冬瓜那么大。”，说的时候，顺道用手比了一个长度。
尸将军虽然流不出眼泪，但是万朗能看见他红了的眼眶，额头上有些青筋暴起。
“有一次，军中战事，耽搁了好些天。结束战事，我便什么也顾不上，一身鲜血，抢了几个馒头，就给弟弟送去。他当时快要断气了，我将沾满血渍的馒头递给他，他啪地一声，将馒头扔在了地上，发不出声地对我咆哮，说是，镇里好几个孩子的哥哥在武国当兵，每次带回来的都是肉，他们能吃饱……”
“我无能，我只能轻轻拍着他的头，对他说，等哥哥当了将军，就有肉吃了。”
“一等就是三年，我还没有当上将军，城便破了。我在废墟之中找了他好久，全是孩子的尸骨，都是瘦瘦小小的，我都看不出哪一具是他的。”
万朗听到这里有些心酸，饥荒年间，瘦弱的父亲，丢了所谓的文人风骨，去抢树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安慰道：“或许是跟难民逃了。”
“你又猜对了！他逃了，我也日日夜夜希望是他逃了。又过了三年，我终于当上了千夫长，偶尔也能吃上了肉。”
“我没想到的是，那一年，我们却在战场上相遇了，他长高了不少，还是一样的瘦弱。站在敌国的军队里，一把破戟，满脸都是别人的血。”
“我将他护在我周围，不管是敌是友，只要想伤害我弟弟，我都照杀不误。我们都在战争中活下来了，我们时常相约于那个隐秘的山谷，小时候我们饿极了，就去那找肉虫子吃，他跟我说，哥哥，我以后一定会当上将军，顿顿都要吃肉。”
说完这些，尸将军沉默了，眼皮垂了下来，眼神黯淡了许多。
万朗此刻已经放松警惕，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有人揭发我，说我战场上敌我不分，我便获了罪。我花了这些年攒下来的所有钱财，逃了出去。想去投奔我弟弟。”
尸将军又沉默了，抬头望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此刻尸将军是个人，他这动作一定是为了将眼泪憋回去。
万朗能感受到，这应当就是兄弟两开始分歧的点了，问道：“他没答应？”
“他答应了。他看起来甚是欢喜。给了我一套武军兵服，还说会给我安排好一切，让我夜晚潜入武军大营。”
“他没有给我军牌，我想着武军的绳结都是红色的，就用血染红了绳结。却没想到，刚进军营就被抓到了，说是因为我的腰牌挂在左边。起初我以为是我粗心导致的，便自认倒霉。后来才知道，抓我去领功的人，正是我弟弟。”
这发展属实没想到，万朗心酸，一家人不该如此。
“我被生擒了，被关在刑房里拷打，逼问。他们用铁烙烫伤了我的脸，打歪了我的脊柱。我依旧守口如瓶。”
“那天，我弟弟来了。他跟我说，哥哥，我实在是饿怕了，我想天天能有肉吃，我要当上大将军。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我所知道的，全盘托出。后来，我弟弟再次立了大功，一路高升。”
听到这里，万朗呼吸都沉重了起来。怨灵，怨灵，为怨恨而生。
“可是我却不恨他，他是我弟弟，他以前小小的，甚是可爱。我生怕他吃不饱，穿不暖，将我能得到的全部都给他。我只恨自己，为什么始终没有当上大将军，为什么会让敌军破了城，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他。”
万朗听得难受，说道：“那不是你的错，乱世便是如此。”
“你又猜对了！他也是这样说的，他还答应了放我走。”
尸将军望着天，沉默半晌道：“你答得很好，我兑现承诺，放你走。”
万朗欣喜，松了一口气。
尸将军转头，心里似是释怀了什么，背着手，往前走了好几步。
万朗松了松手中的剑，发现掌心已经被掐出了血痕，手臂有些麻，换了只手拿剑，甩了一甩另一只手。
噗滋——
走掉的尸将军，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还是那张一半狰狞，一半诡异的脸。
一瞬间，万朗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胸膛就被一把光剑刺穿。
万朗开口想说些什么，喉咙管却堵满了血，咕噜咕噜冒着泡，发不出音节。
涩力地用嘴型问尸将军，“为、什、么？”
尸将军嘴角勾起，偏着的头缓缓抬正。
“当时我也是这样问他的，我也问他为什么。”
“你猜他如何说的。”
万朗说不出话，嘴唇一张一合。
“他说，哥哥，兵不厌诈。”
*
马骄阳有些疲累了。
攻击一波一波的袭来，箭雨不停，几位甲阁高手，不停与他缠斗，分散他的注意力。墨月弯刀诡谲，总是看不清真正的攻击方向，只能依靠直觉还手。幸好现在不是雨天，不然凝水成箭也会变得异常难缠。
不消一会儿，马骄阳周围已经尸山血海了，他站于尸山中央，镶着金丝线的白色华衣，早已被鲜血浸透，不过不是马骄阳的血。
马骄阳一边战斗，一边朝前行进。杀手众人也一边围绕着他行进，没有给他一丝逃离的机会。双方皆陷入了僵持。
马骄阳心想，必须先解决掉落雨穿杨弓!
杀手头领心想，必须改变战略！
杀手头领朝周围的箭弩手陆陆续续打了好几个手势，然后又向离马骄阳较近的那几个人比了个进攻的手势。
周围的黑衣人，齐齐朝马骄阳发起进攻。身手较差的人，基本上已经被消灭干净了，大概去了大半。剩下的人，都是身手不错，或者有特殊能力的。
马骄阳将青鸢直插入剑鞘，右手抬起，凌云顺势回到手上，带起一阵强风吹动。
一把墨月弯刀率先袭来，然而这次，马骄阳没有选择被动防守。马骄阳抡着凌云枪，于空中迅速甩动，枪身顺着惯性发力，马骄阳借力顺着凌云的势头，在空中转了三圈，轻巧的落在了那持有墨月弯刀的胡烈身后。枪出如龙，直直刺穿了胡烈的胸膛。
墨月弯刀的刀灵于刀中现身，正要以一把光剑回刺马骄阳。红玉噌噌几根藤蔓，死死勒住刀身，凌云顺着红玉的藤蔓传去灵力，只见那墨月弯刀周身瞬间像是冰块凝结一般，又在随后的一瞬间，碎成冰渣子，飘散在乱葬岗。
这些动作行云流水，胡烈还未来得及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却在迎面而来的墨月弯刀的冰渣子中，流下了眼泪。
胡烈张开双臂，轻轻呢喃，“墨……月……”
马骄阳并没有因此停住步伐，一脚踹向胡烈的身体，将他踹离了枪身，继续朝弓弩手那一方向奔去。
而此时，无数箭矢，破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