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仿佛是天色骤变的预兆,过不多时便下起瓢泼大雨,林纳德没了不灭之力傍身,孤零零站立在狂风暴雨之中,很快便被淋得浑身湿透。
他也没有躲藏去处,唯一的一颗枯树都被雷劈得从中间开裂,焦黑不堪。
冷风呼啸着往他得衣服里面钻,由于林纳德还穿着刚刚进入此方世界时自带的道袍,材质薄透,压根挡不住风雨,眼下只觉得透骨寒冷。
身体的温度在快速的下降,林纳德判断着这种温度的变化极为怪异,明显背后有着诡异操纵。
他小幅度的活动着身子,冷静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按照他的预估,如果大雨在持续一刻钟,温度就会降到零度以下。他有极高的可能患上失温症,颤抖着死去。
好在没过太久,等到那副描绘着佛陀涅盘的画像彻底被雨水冲刷干净之后,狂风骤雨便瞬间停止下来。
仿佛这怪异的天气完全是为了用来抹除这幅画而存在似的。
雨水虽然停了,但是乌云依旧沉甸甸的压在林纳德头顶。他的精神力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威能,但却依然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乌云之中似乎隐藏着对自己充满着恶意的存在正在虎视眈眈的窥探自己。
天色阴冷下来,他几乎瞧不清地面上的东西。
“呜——”
林纳德正冷得瑟瑟发抖之时,却听到一声悠扬而哀鸣的乐器声音不知从何而起。
这声音宛若一阵夜风吹过山谷,发出的呜呜声响,仔细听甚至能够听到其中夹杂着无数人哀嚎哭泣的声音,令人忍不住背后发寒,但是集中注意力之后却发现这只是某种风声而已。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原本空空荡荡的山顶之上,缓缓的走上来无数面容各异身形飘忽不定的……人?
林纳德有些不太确定,因为这些人的身子全都是软绵绵的,走路歪东倒西,看上去就跟喝醉了酒一样。
不过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什么过于古怪的地方了,每个人都面露哀伤悲切的神色,甚至有不少人的轻轻的抽泣着,用手拂去泪水。
等到四面八方的来人靠近林纳德所在的地方之后,他才能够勉强在这个漆黑的夜色之中清晰地看见他们的长相。
林纳德总算知道为何他们一个一个走路都非常软绵绵的原因了,这些所谓的‘人’,身子的组成物质并非血肉,而是今日他曾经见到过的那种雾气组成。
这些四肢五官齐全的‘人’,除了比人面之雾多了一副身躯之外,其余都没有什么差别。
相比起林纳德对这些突兀出现之人的在意而言,这些悲哀不已的人却全都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们自顾自地慢慢地,一步一步的踱到坟茔旁,悲鸣一声,喉咙中扯出一道长长的,听起来能够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哀嚎。
这种声音有些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实际上林纳德认为这种哀嚎与其说是音节,不如说是某一个词汇。
就比如他领悟的‘奈亚’一样,当他需要使出‘奈亚’之时,喉咙里就会不由自主的嘶吼一声难以听清的词汇。这个词汇不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之中,甚至用人类的发声器官根本就无法准确的表达出这个词汇的精准意义,只能够含糊的冠以‘奈亚’这个发音相近的两个音节而已。
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些纯粹由雾气组成的人接踵而过,仿佛历经千辛万苦也要走到坟茔之前,就是为了吼上这一嗓子而已。
林纳德继续观察下去。
果然,第一个哀嚎过了的人影静静等待了数秒钟之后,脸上猛然间浮现出一股痛苦的神色。
这种神色很难描述,整体而言给人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又不难发现人影的表情中还掺杂着不少‘解脱’的情绪,就好像是垂死的重症病人拖着苟延残喘的身躯,接受了一项虽然极度难熬极度痛苦的治疗,但是之后就会恢复健康一样。
痛并快乐着。
再然后,当这些人影脸上的痛苦达到最大之后,表情因为忍耐痛苦而扭曲的几乎缠绕成了麻花辫一般后,会突然从鼻孔里闷哼一声,身子砰的一声化作烟雾消散。
林纳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亲眼目睹了超过数百个人影以这种自残的形式出现——消失。
他们的离开就如同他们的莫名出现一样,不明来意与含义。
林纳德念头转动,缓缓走到一个呼喊完了词汇的人影之后,冷不丁的轻轻拍了拍他。
那道人影正在忍耐着痛苦,脸上青筋毕露,汗水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被林纳德轻轻拍了拍肩膀之后,他脸上的痛苦瞬间转变成一种诧异到极致的惊恐表情,猛地扭过头去惊诧的盯着林纳德,仿佛一个专心致志的人被吓到一般。
“你!毁我生机!”
人影怒吼一声,脸上的愤怒仅仅只出现了一瞬息,就目露惊恐的抬头死死注视着天空,仿佛瞧见了什么能够让他精神疯癫的存在一般。
“不,不!”
轰!
这个念完词汇后正在忍耐痛苦的人影没有如同他的同伴那样静悄悄的消失,而是体内迸发出一道巨力,轰然碎裂。
望着他化作烟尘消散的地方,林纳德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单词:魂飞魄散。
林纳德与这个倒霉的人影身旁的其他人冷漠的投射过来冰冷的眼神,似乎毫不在乎一个同类的死亡。
他们依然宛若最狂热的信徒那样,争先恐后的围在坟茔周边,从嗓子里扯出那道古老、悠远、嘹亮而怨戾的音节。
一个人影完成了,就会如同朝圣成功的人一样缓缓推开,将位置让给下一个人影。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排着队,虽然脸上的悲哀之色从未消退,但是瞳孔中的激动与兴奋却几乎压抑不住了。
经过了方才的试探,林纳德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方法似乎能够帮助这些人影达成某个目的,但是这个过程中不可以受到外力的阻碍与打扰,一旦心神飘忽,就会立刻逸散。
虽然成功挺过了那种痛彻心扉的煎熬,同样会身形消散,但是两者似乎不太一样。
林纳德心念微微一动,一个渴求猛地窜上心头。
如果,他效仿这些人影一样,站在坟茔旁边扯着嗓子狂嚎一句的话,会发生什么?
虽然他的理智在阻止他做这个举动,但是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就如同耳边不停环绕的魔鬼一般徐徐善诱着林纳德。
进了宁安城之后,林纳德就察觉到自己无意中被不灭之源影响,踏入了祂当初留下的后手之中。可以说,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之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有身亡之危。
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必须随波逐流,跟随着不灭之源当初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林纳德一开始也以为一切都是按照这他的自我意志所得来的结果。
但是结论毫不犹豫的给了他重重一击,显然,他并没有翻起什么风浪。
虽然他诛杀了猪悟能的肉体,阴翻了悟空的精神缝合体,但是自己依然进入了这个疑似上古灵山的地方,并且被紧紧关闭在这里,难以离开。
身上的冷意越发浓了,林纳德冷眼旁观着那些人影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不见。
他们源源不断的从山脚下攀爬上来,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究竟出现了多少个雾气人影,甚至林纳德身边的人群始终都没有空缺过。
“所以,他们是在给我演示,怎么从这里离开么?”
林纳德低声呢喃,很明显这些人影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暗示性。
他们完整的给他展示了要如何哀嚎,音节如何发声,之后会发生什么我。
当他的低语响起之后,所有的虚幻人影猛然间停下了脚步,齐刷刷的扭过头颅阴笑着看了他一眼。
林纳德眉头微皱,等到他集中注意力后,却发现刚才那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所有的人影依旧在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的在赶路,有的在长啸,有的在安安静静的排队,各司其职。
那股冲动在心中生长的更加旺盛了,仿佛刚才的短暂压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一时的消退,只是让它在内心深处扎下了深根,发了芽,结了一颗名为跃跃欲试的果实。
这种感觉折磨着林纳德的精神,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种趋近原始冲动的念头面前坚持不过一阵就败下阵来。
归根结底,失去了不灭之力护体的他,只是一介普通的常人。
而这种冲动的感觉,更像是在他的意识海深处植入了一个念头,不容反抗。
冷风一吹,林纳德恍然回神。
身边的温度冷冰冰的,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雾气人影的最中心,坟茔静悄悄的矗立在他面前,巍然不动。
冷汗不知何时布满了他的额头,林纳德内心感到一阵恐慌感。
刚才他似乎失去了意识,不知不觉的挤开了一个个安静安排的人影,走到最前方哀嚎的位置。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刚才他究竟模仿了那种怪异的悲鸣没有,如果真的模仿了,也就意味着他同样完成了人影们所做的事情,接下来会有什么等待着他?
会想那些雾气之人一样,化作云雾消失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心脏砰砰跳动,林纳德等待了好一会儿,甚至等到了他身后的雾气人影脸上明显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
“这位小兄弟,你到底祭不祭拜?不祭拜的话就赶快让开,没见到后面还拍着队吗?”
一个抱怨的声音响起,其中充斥着压抑的怒气。
林纳德却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错愕的转过头来,盯着满脸不耐的人影。
这个不同寻常的雾气人影看上去大约是个中年男人,身子宽大,面容威严,看上去似乎久居高位。
不过此刻,他的眸子里却充斥着对林纳德位置的渴望,却只能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冷冰冰的出声提醒对方。
之所以所这个人影不同寻常,主要是因为林纳德尝试过跟这些人影对话过了,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看上去,就跟这些人影都没有自我意识一样。
不过林纳德却知道这应该不是真相,毕竟那个被他打断进程的雾气人影就明显表露过愤慨的神色,只不过还来不及怒骂林纳德就魂飞魄散了。
眼下突然遇到一个与自己交流的人影,林纳德只觉得难能可贵,甚至都难得去思考这个人影是否图谋不轨了。
“祭拜?这是祭拜吗?祭拜谁?”
他没有回答中年人的问话,反而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四下观测一番转而问道。
中年男人轻咦一声,道:“嗯?原来小兄弟你并不知道啊?佛祖于不久前涅盘,吾等心中感悟,特从诸天万界赶来。”
“原来如此。”
听到这个中年人的解说,林纳德也没有多说,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座低矮的坟茔,心说自己的推测还成真了。
真是‘佛祖之墓’,有意思。
“我说,小兄弟。你别愣着啊,你到底祭拜么,不祭拜就赶快让让,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都是诸天万界的道兄、仙佛,到时候发起火来,恐怕你担待不起,还有西方神山的诸神也派出代表来了,这不就在我身后么,你看他等的多急,脸上的愤怒都快压抑不住了。”
林纳德看着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中年人不动声色的用脚狠狠踩了一下他身后的那道雾气人影,后者吃痛咬牙咧嘴,硬是被他说成了因为林纳德霸占这位置所以愤怒不已。
“我当然要祭拜,别急,来之前我听人说这祭拜佛陀有着大气运,只是走的急,没打听清楚,能否劳烦你为我解答一二?”
林纳德呵呵一笑,追问道。
看上去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意外的好说话,他诧异的上下打量林纳德一会儿后,道:“真有你的,没打听清楚就来了?我跟你说啊,这事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