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空将砖厚的书放在床桌上,小桌被迫负重发出咯吱声。
“大人,这是景荔送来的簿册,记录他在任两千九百八十年中魔渊幻境里魔物的种类数量以及天庭交接的仙人名号。”
云卿欲言又止,总算理解为何这么久才有消息,当时听空说景荔要去翻记档他还心有疑虑,毕竟只是九年前的事,哪里就到记不清的地步。
原来如此。
空垂眸捏捏指尖,难得露出些窘态:“大人,景荔他一向细心,听空问及魔物去向便搜寻册本送来,并非有意拖延。”
“无妨。”云卿深吸口气看向空,点头笑道:“劳你代我多谢镇山鹤景荔。”
“是。大人今日好些了吗?是否还有作呕情况?”空伸手。
山行拿过记册在云卿面前翻开同看。
“阿行,找最近一次魔渊幻境的有关事宜就好。”
云卿会意递腕由空把脉,“我好多了。”
脉象和昨日相差无几。
空颔首低眉退后拉开距离,“近来弟子返山学习,事务繁杂,空不能随时陪伴大人身侧,唯用饭时闲暇,若大人与国师有需要,请待空回来,国师切勿出现在山中弟子面前。”
山行点头示意知晓,撞撞云卿手肘指着一行字道:“这儿,九年前的记录。”
毒牤虫,于魔渊捕获,其一被斩鹤鸣山众人,另一未死,交由都峤散仙带回天庭。
另有毒牤虫的毒性介绍,处理时需注意的要点。
云卿细看后拿起书朝空道:“这里,记错了。”
毒牤虫并非册子上记的周身附眼,而是以皮肤感知灵气锁定目标。
“有眼,眼周必为弱点,但毒牤虫没有。”
“是,空这就去更改。”
云卿摆摆手:“左右我闲着无事,取纸笔来。”
笔墨送到桌上,空道谢行礼离开。
山行铺纸磨墨,瞧云卿从第一页开始翻看,掂掂厚书有些不乐意:“你如今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总给自己揽麻烦。”
云卿只是笑:“写写字算什么麻烦?”
“那什么算麻烦?九尾狐?他又要把蓝怀尘带过来,狐狸精蠢得要死,比阿花还笨。”
云卿轻叹一声,“我猜,蓝氏狐妖是受九尾点拨,那就等同是他的子孙后代,自然看重厚待。”
蓝氏,九尾的湖蓝眼睛。
“至于白泽嘛,蓝怀尘能让他睡好。”
“蓝冠羽呢?你的意思是九尾狐也会对他好?”山行暗道不妙,万一裴无竹留下痕迹被九尾狐发觉,那岂不是要偿命?
裴无竹死不足惜,只是这样一来沧茂山可要无人接手,满山的小妖等同软柿子任人摆布。
云卿不自觉微皱眉:“或许吧。”蓝冠羽也不是省油的灯,跟九尾相比同样手段下作。
真是、一脉相通。
山行默默思索,倘若裴无竹真的死了,那该找谁取代自己呢?
一时半会想不出人选,山行不再考虑,捧起厚书将云卿揽在怀中,“我来记错,回头让他们自己誊抄。”
“也好,多谢有你,阿行。”
“你若真的对我心存感激,不如说说万重,你究竟是谁?”
山行放下毛笔捧起云卿的脸低头亲吻,“好不容易都不在,让我亲一亲。”含住耳廓亲吸吹气,直让怀中人全身发软如水般紧紧依偎。
眼眸似微风吹皱的池水,汪着湿润春情。
云卿轻喘,伸出舌舔山行嘴角,如愿勾到同样润滑软热的舌相互纠缠。
摩挲手腕延伸至小臂软肉,山行粗喘一声钳住云卿往下探的手,嗓子又热又干,发硬发胀,“好了,你如今不行。”
“阿行、我。”云卿抿唇不满。
这人先勾引自己动情,偏又作出这副腔调装清心寡欲。
山行握住云卿双手放在唇边亲吻,叹道:“不是我不想,你摸。”
热的。
“空跟九尾盯贼似的瞧着我们,而且你身子未痊愈,再等等吧。”
山行抱紧他的肩膀轻拍安抚,边亲额发边劝道:“乖卿卿、忍一忍好吗?”
“噢。”云卿不由长叹一声,捡起落到床上的书道:“还是我来写吧,否则总静不下心。”
他拿起纸笔仔细检查书中内容,认真模样与百年前如出一辙。
寸寸目光描摹云卿好看眉眼,山行捏住他的手腕拿出笔放回桌上,再度问道:“所以,你究竟是谁?”
云卿闻言轻叹无奈:“我是你的妻啊。”
山行咬他的手指,闻言放过被咬得泛白的指尖,“那万重?”
“万重不过只是逝去无关紧要的人,天道赋予我新的名字和皮囊,我是万重,也是云卿,都是我。”
他自然更偏爱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脸,但过去的“万重”已被抹去痕迹,无论他是否情愿,两张面孔、两个名字都属于他,都是他。
云卿与万重有同一个称谓:螣蛇。
心下松口气,山行将云卿的手包在掌心,轻柔抚摸手背光滑肌肤,“那就好,卿卿,若我爱错了人……我真、恨不得一头碰死在这。”
云卿慌忙捂山行嘴唇,温和笑道:“别说傻话,夫君,我永远是你的妻。”
窗纸飒飒作响。
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响十分吵闹。
毛绒绒大尾巴堵住耳朵,蓝怀尘窝在白泽怀中苦不堪言。
他刚给蓝冠羽喂点水就肚子疼,妖丹凝结无法维持人形只好蹭在白泽身边由对方输送法力,但这样他就没办法照顾大哥了,怎么求白泽别打麻将都没用。
裴无竹熬好几夜了,受不住先去歇息。白泽便用三块石头变成人,玩得不亦乐乎。
裴青棠怕蓝怀尘一味撒泼咬人把白泽惹生气,摸摸大尾巴拍拍胸膛应下照顾蓝冠羽的事,“蓝叔叔你乖乖,我去看着蓝伯父,一有情况立马过来告诉你,你别担心。”
“好,多谢你,小蛇。”蓝怀尘总算松口气,大哥情况太差,时不时会变成狐狸,怕吓到凡人。
心下轻松几分,蓝怀尘打个哈欠本想睡觉,但麻将声实在太吵了!
怀中狐狸嘤嘤哼唧,白泽拍拍他,嘟囔威胁道:“别哼了,再吵我打你屁股。”
“喝!”蓝怀尘隔着衣服直接咬一口白泽手腕,“你才吵!我哼两声怎么了?”
“嘶你这小狐狸!”白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收回手看见两道浅浅齿痕,丢下麻将掰开蓝怀尘的嘴检查,“牙疼不疼?来让我看看,没咯到你的牙吧?”
蓝怀尘委屈气恼,越发不肯让抱,扭得像麻花般挣脱白泽,“哼!”
“好好,我错了,你想哼就哼,来我看看牙。”白泽耐心圈住蓝怀尘。
“别碰我!”
门忽而被推开,暮栌冷着脸审视白泽,“玩得开心吗?”
双腿发软,白泽瞪大双眼,支吾道:“我、你什么时候来的?”手中一轻,蓝怀尘立即下地跃入暮栌怀中,哽唧哭诉:“白泽嫌我烦,可我就哼两声而已。”
暮栌轻抚蓝怀尘脊背,摇身变作忆春朝模样进屋,边走边安抚道:“没事,我来了。”
“诶?这、你是忆春朝?”蓝怀尘抬头同样瞪大眼睛,“老祖宗,你、怎么?”
“对啊,我也是桃花妖。”暮栌笑着揉揉他的耳朵,将狐狸揣进怀中瞬间拉下嘴角,“白泽,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白的吗?”
温柔语气令人不寒而栗,白泽两股战战,“九尾、不是,忆春朝,我没打小狐狸,是他咬我,我、我也没嫌他烦,真的!”
“白泽光顾着打麻将!我求他都没用,你带我去看大哥吧!”蓝怀尘撒娇,“求你了!老祖宗。”
“好,但我有个条件。”暮栌实在不放心将蓝怀尘交给白泽照顾。
“等你大哥好些之后,把他送回故籍吧。然后你跟我去鹤鸣山,我和云卿会一直照顾你的。”
这话的意思是不让蓝怀尘待在白泽身边。
白泽急忙道:“不行!那我怎么办?”
暮栌垂眸看怀中白狐狸,越发心中欢喜,冷冷瞥白泽一眼继续柔声对蓝怀尘道:“我带你一起,亲自送你大哥回去,你应该也许久没回家了吧?”
蓝怀尘有些为难地摸摸肚子:“可、等生完孩子吧,不然我爹娘一定会生气的。”
“那你何苦执意生!”白泽忍不住厉声呵斥:“早先与你讲过几次别生!你知不知道。”连螭那样的神都折腾得快没了命,更甚一个小狐妖!
“凶什么?”暮栌捂住狐狸耳朵,以袖掩住被吼得浑身一颤的蓝怀尘,皱眉道:“这是他的选择,你与我干涉不了,况且螣蛇……”
白泽更加气恼:“你根本不知道!”
螭当年的痛苦经历,除螭外只有他知道,就连凤凰都不知晓螭是受多少罪才诞下的蚺。
那样一个连砧骨之痛都可以忍下的神,在剖腹取子之时疼到浑身冷战,几次险些晕厥,其中苦楚可想而知。
就算云卿信誓旦旦,又怎么保证蓝怀尘忍得下女身诞育辛苦?
“那你告诉我,我该知道什么。”暮栌轻轻拍打蓝怀尘的后背,语气依旧平静。
白泽瞬间哑然,移开视线沉默应对,他发过誓,绝不将螭狼狈模样对外述说。
“你既不说,又这般强硬架势,究竟想做什么?”暮栌紧盯白泽,“云卿这样虚弱,与你有关?”如愿捕捉到对方脸上未掩饰好的心虚,他冷笑道:“我几次问,云卿都不回答,你一五一十说清楚究竟想做什么。”
“云卿、我什么都没想做。”
白泽本想嘲讽暮栌,螣蛇摆明不需要九尾出头撑腰,偏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实在是自讨无趣,平白惹人嫌。
但他不敢,这样实实在在戳心窝子的话,怕九尾听完拧断他的脖子。
“最好如此。”
暮栌松开蓝怀尘的耳朵,继续温柔道:“等你大哥好些,我送他回去,再和云卿一起照料你,好不好?”
“好啊!”
蓝怀尘高兴没一会又耷拉耳朵,“我大哥回家跟我爹娘说我揣崽怎么办?我知道瞒着他们不好,但这毕竟是我的崽崽,而且,我当初真的没想过自己能怀。”
白泽没忍住翻个白眼,这一晚上除了打麻将外还跟裴无竹学会翻白眼,收获颇多。
蓝怀尘捂住肚子叹口气,“老祖宗,你说该怎么办啊?”
“等你大哥清醒些,你好好与他商量,我想他会同意为你隐瞒的。”
暮栌又看到白泽在翻白眼,没忍住变出长剑架肩威胁:“再被我看到你用我变出的脸做这种奇怪神情,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了。”白泽捂住脸蹲到地上,仗着桌子掩饰看不见撇撇嘴再白暮栌一眼,心道我就翻、就翻!
“老祖宗,你会改变旁人样貌?”蓝怀尘变人盘膝坐在暮栌怀中,眼睛亮闪闪满是期待:“那你能把我变成美人吗?”
暮栌轻抚他的脸颊,见他嘴边酒窝浅浅十分欢喜,“你本就是美人呀。”
“不不,我不美,你跟云卿才算美!”蓝怀尘环住暮栌的脖子轻蹭,“能把我变得像你那样美吗?或者云卿的样子也行。”
“那你觉得我和云卿谁更美?”暮栌变回本相,伸手挑起蓝怀尘的下巴,在他凑上来前堵住嘴把人往后推,“又来了,真是好色。”
蓝怀尘姿态扭捏摸耳朵:“我忍不住嘛。”
这么美的人,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亲近的机会,肠子都会悔青。
“你跟云卿……我选不出来。”
平心而论,云卿看久了,在他心里比不上暮栌惊艳。
“那我把你变成云卿的样子?”暮栌变回忆春朝模样,摸出镜子递给蓝怀尘,“照着玩吧。”
蓝怀尘接过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绝色面孔,一时间屏住呼吸,只知道呆呆地捧着镜子。
白泽磨磨蹭蹭坐起,生怕招惹暮栌不快,见他满眼温柔笑意看着蓝怀尘,憋了半晌忍不住道:“你为何不这样排解对螣蛇的眷恋?”
分明可以变出螣蛇相貌,为何偏追着云卿不放?
暮栌头都不抬,语气平淡:“空皮囊任谁都能拥有,但你看。”他让蓝怀尘回头,“即便容貌相同,你会认错小狐狸与螣蛇吗?”
蓝怀尘神情懵懂,愣愣看向白泽,“啊?”
白泽不由靠近轻抚蓝怀尘脸颊,“自然不会认错,但我还是头一次见云卿脸上有这么明显的傻气。”
“咦!我的声音也变了!”蓝怀尘捂住喉咙,“我、我成云卿了吗?”
“傻狐狸。”暮栌再度哄他照镜子玩,“先看够了再说别的吧。”
蓝怀尘擦擦嘴角口水,重重点头:“嗯!”
轻盈脚步声接近,裴青棠穿过竹林推开门,“蓝叔叔,蓝伯父他——阿卿!你怎么同旁人抱在一起?”
在内室睡觉的裴无竹忍无可忍,啪一声踢门走出:“小棠你叫嚷什、忆春朝?”
再定睛一看,他险些没笑出声,忆春朝怀里可不就是云卿么。
山行后院起火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