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传来两声沉闷的咚咚声,魏筑眠循声望去,降下车窗,朝着作死队富二代其中一员,也是同蒋星寒关系最好的汪阳,微微颔首,礼貌而又疏离道,“你好,有事吗?”
刚送完女朋友的汪阳见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心下懊悔,恨不得穿回两秒钟前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叫你犯贱神使鬼差地想起来李少白那番荤话,手贱敲窗。
但窗也敲了,人也打扰了,扭头就走不是他的风格,只得腆着脸,热情洋溢道,“哎,我果然没认错。还真是魏警官啊,你到这来,是办什么事吧。”
魏筑眠冷睨眼前这个没话找话的浪荡公子哥,想到蒋星寒这么多年和他们混在一块,感到一阵牙疼,就好像一个高智商的大人混在儿童堆里似的,怎么看怎么违和,“这里是公安大,你说我来办什么事。”
“啊,是啊,我给忘了。”汪阳额前刷过无数条形码,心道难怪蒋爷跟他不对付,就这人软硬不吃,硬梆梆的说话语气,谁能相处得下去,“上次乌岩山发现的那些尸体,说起来还要感谢张二和蒋爷呢。”
魏筑眠挑了漆黑笔直的眉毛,倒是配合地反问他,“什么意思?”
汪阳嘻嘻地笑着,没在意魏筑眠眼中凝聚起的思索与警惕,自顾自胡侃,“魏警官,你想想,如果那天不是蒋爷心血来潮提议冒着雨赛车比较刺激,我们也不会跑到乌岩去玩啊,如果不是张二的车翻下了山,我们也不会发现尸体,你说是不是该感谢他们。”
作死队富二代汪阳说完,还煞有其事地自我点点头,认可自个的话颇有道理,“嘿!这么一想,还真是啊!就是张二惨了点,出院期间还被他老子赶来医院臭骂了一顿。”
“你说,是蒋星寒提议去赛车的。”魏筑眠喉头攒动,低沉地问道。
对方声音一下起了变化,汪阳不由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又被他冰雪般沉静的脸刺得眼珠子挪不动, 心道,床上玩起来也会是这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吗?那岂不是得吓得萎了,好不容易扯回脱缰野马般的十八禁不适念头,僵着舌头,干巴巴道,“是啊,蒋爷说下雨天,比较刺激嘛。确实挺刺激的,好几个美女穿的衣服紧紧贴着身子,露——”
他见魏筑眠那张脸上颇有写着“再胡说八道就给老子滚”的意思,话头一转,正经不少,“当时,有几个人不同意觉得有点危险,所以他们就没去,我向来跟着蒋爷的,他去了,自然要跟着去。蒋爷真是啥都敢玩,越刺激,他越爱。就是不好色,真奇怪。不过从当初学校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那些女孩只以为蒋爷死了爸摇身一变就可以成为呼云唤雨的霸道总裁,一个个纠缠巴结地不得了,可是那段时间,蒋爷好像天天吃抑郁方面和睡眠方面的药来着,整个人脾气不好,我和张二他们都不敢招惹。那些女生可真不怕死。”
“他吃药?”魏筑眠惊讶道,毕竟那段时间,他和冯思言忙案子,蒋星寒也忙着整顿公司,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好不容易见上面还是蒋星寒在学校闹出了麻烦。
所以,蒋星寒十六岁的时候,情绪很不稳定,而他并没有去了解事情的经过,轻而易举地就给定下罪名。
“像我们这种有钱人,嗑点药不是正常嘛,我和张二高中那会,还到处买聪明药——”
目光冰冷的魏筑眠发动车子,双手重新握住方向盘,打断他的胡说八道,“汪公子自便,我先走一步。”
“磕”字未出口的汪阳求之不得,当下挥着手热情送别,对方一脚蹬油门,发出轰鸣声,绝尘而去。
“操,他这架势怎么看着像是老子教训儿子似的,完了,蒋爷又要被训诫了。希望他不会供出我吧。”汪阳打打自己嘴巴,心下决定,这几天避着点蒋星寒。
一路上,冷冽的风甩在魏筑眠脸上,将他脑子彻底清洗了一遍,将车开回冯思言家楼下,魏筑眠却没有再上去,而是坐在车里,他该质问蒋星寒吗?提议冒着雨去乌岩山究竟是他有意这么做,还是只是凑巧,还有他给的视频,救下马文强,这一切的一切,巧合多了,变成了刻意。魏筑眠不喜欢自欺欺人,他觉得,蒋星寒应该知道些什么,但究竟知道多少,又瞒着他和冯思言做了什么,一切未知,除了让蒋星寒如实交代,别无他法。
案子已经了结,蒋星寒会如实回答吗?
魏筑眠犹豫再三,还是将质问蒋星寒的念头摁回心里头,他不愿,也不想对蒋星寒,像审问犯人一样。四年前,他还未了解清楚就擅自认为全是蒋星寒的错,他不该这么混账的,但从今以后,一定要对他多加关注。
去了对面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一些水和饮料,魏筑眠敲开了冯思言家大门,冯思言挥着铲子开了门,开玩笑道,“呦,感情你出去一下,就是不想帮忙做饭,踩着饭点回来蹭吃吧,待会你洗碗啊,没商量。”
“去你的,真的有事。明天去我家吃饭,我做饭你洗碗,成交的话,你的碗我就洗。”魏筑眠进了门,蒋星寒似没想到魏筑眠还会回来,失怔的面庞未回神,视线在空中与魏筑眠短暂的交汇了两秒,还是魏筑眠先移开,去了冰箱处,将买来的水和饮料一一填充进去。
冯思言早已溜达进厨房,发挥他那要死不活的厨艺,再次盛出一盘卖相不佳的红烧茄子来,“好了,吃饭吧,星寒,盛饭。”
分完两双筷子勺子的蒋星寒乖乖去厨房拿碗盛饭,想了想,手指伸向筷笼,打算再多拿一双筷子,然而一双手比他更快,抽取了一双筷子,顺便伸在他面前,言简意赅道,“饭。”
蒋星寒盛了一碗递给他,手指相触,对方捧了饭碗就走,餐厅冯思言不满地拍桌子,“你好歹帮我也带一碗吧。”
魏筑眠轻描淡写道,“我能来吃你做的这么难吃的菜已经很给面子了,至少没像爸一样,甩筷离桌。”
冯思言,“……”
有一次,家里只剩下他和魏筑眠,魏筑眠是个不擅动手的大爷,宁愿饿着也要君子远庖厨,他撸起袖子挑起做饭这项大梁,三菜一汤,除了卖相不佳,倒是香味充裕,至少还未尝过不知味道如何。
正盛饭间,冯市长姗姗来迟,又一大爷拎了椅子坐下等着开饭,冯思言翻翻白眼,认命伺候着二位大爷。谁知冯市长提筷尝了一口,就扔筷离席,嘴里嫌弃道,“煮的什么玩意。”
但这并未打击到冯思言,因为他的好哥哥魏筑眠更过分,他顶着一副味觉失灵的模样,逐道品尝,还认真地给出了评价,“至少不用饿肚子,毒不死就成。”
这段黑历史历历在目,冯思言磨了磨牙,“还真是委屈你了。”
“不客气。”对方温恭大度地道。
冯思言一副活见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恰好蒋星寒捧着两碗饭出来,他堪堪闭上嘴。
三人一脸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冯思言打破寂静,“星寒,说实话,哥做的饭菜是不是很难吃。”
蒋星寒猝不及防接了个死亡话题,饭粒呛到了喉管,剧烈咳嗽,白玉般的脸涨成血红的玫瑰色,魏筑眠给他递了张纸,慢条斯理继续吃饭,冯思言担心的放下筷子,替他顺着后背,“哥真不是故意的啊,你多喝喝水,来来来。”
“哥,没事。我吃太急了。”蒋星寒脑子在电闪雷鸣间,婉转地求生欲十足地回答了冯思言的死亡提问,“哥,至少你做得很符合我胃口。”
魏筑眠很不给面子冷哼一声。
冯思言,“……”
蒋星寒,“……”
……
饭后,魏筑眠还真收了碗进厨房洗碗,但他盯着蒋星寒久了有一分钟,大爷似的一抬下巴,“帮忙洗碗。”
蒋星寒错愕地抬眼,竟然同手同脚进了厨房帮忙。
魏筑眠转身关上厨房门,将冯思言隔绝在了客厅,电视被他特意调节过音量,广告词喊得热火朝天,他抵在门边,声音还低缓柔和了些许,不想令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审问似的,“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跟案情有关,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魏警官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能赶巧救了马文强,还是赶巧手上有乌岩别墅的监控,还是别的什么?”蒋星寒聪明,一点就透,魏筑眠紧绷着脸,郑重其事的,尽管声音被他尽量压解成温柔。
蒋星寒修长的手指浸在温度高的热水里,泡沫充盈,碗筷被他一样一样清洗干净置放在一旁等着过清水,在最初魏筑眠突然亲近的激动中因他泼的一盆冷水,抽身而出,冷静而又有条不紊地快速反击。
“都有,包括,乌岩山的尸体在内,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一时间,除了客厅的电视吱呀乱叫和厨房蒋星寒洗碗的动作所造成磕碰的杂音外,只剩下两厢对峙,沉缓的呼吸声,你吸气我吐息,井然有序。
良久,蒋星寒空洞的声音传来,“魏警官,你是在怀疑我吗?觉得我是那个背后帮助罗丹妍杀人,替她处理尸体的人。觉得我一边替你们警方提供些无关紧要的线索和提示,一边暗戳戳地助纣为虐。”
魏筑眠喉结上下滚动着,紧抿着的唇张张合合,他往前挪了几步,臂膀抬起,手掌搭在蒋星寒双肩,迫使他面向自己,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勾着蒋星寒面部不放,“那你告诉我,是不是你。”
“不是我,我说了,你会相信吗?我除了四年前那次之外,我再也没有做错过事,我说过,你不喜欢不开心的事,我不会再做。”蒋星寒直直地望进魏筑眠的眼睛里,收起了他惯例的玩世不恭,慵懒轻佻,他的眼神一直透过魏筑眠的眼睛,往他心脏钻去,钻入为全身输送血液流动的血管里,教魏筑眠误以为,他这话,如同求救一般,仿若十三岁的他被打的遍体鳞伤,紧咬牙关忍耐着,目光倔强而又饱含绝望。
在求救,还是他在用“揭起过往的伤疤”来博取同情,让他心软相信他,掩盖他做过的事情。
魏筑眠分辨不出来,但他抗拒不了蒋星寒这样的眼神,当初也是这样的眼神,才让他不顾身为警务人员的律法条框,行事准则,冲动的打了蒋应河。
“我相信。”最终,魏筑眠松开了桎梏着蒋星寒双肩的手,主动接过洗一半的碗开始洗涮,“但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和你言哥对你的信任。星寒,你答应过的,你不会成为蒋应河,也不会走独木桥。”
凝成毫无杂质毫无活力玻璃珠子般的眼珠子轻轻转动了一下,蒋星寒缓缓勾起嘴角笑了,他没想到,魏筑眠会直截了当地说“我相信”三个字,以往他不是一顿孔子教你做人,便是一言不发冷着他,再就是拎出冯思言对他进行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的大道理。
原本一片风平浪静的湖面,被这三个字砸起了阵阵涟漪,又如一片封结森寒的冰面,被这三个字砸出了丝丝裂痕,自此,春暖花开,心有燎原。
蒋星寒在水下用对方轻易可挣脱的力道,握住了魏筑眠的手,见他没有反对,又把头抵在了他的肩膀处,像十三岁时那样,从后面亲近魏筑眠,对方偏头回以一个宠溺放纵的笑容,但此时的魏筑眠只是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叹气声中满是郁结无奈。
“筑眠哥哥,我真高兴。你肯相信我,那你能不能还像十六岁以前那样对我好。”蒋星寒目光贪婪地盯着魏筑眠侧脸看,一寸寸划过,最终落在莹白的耳垂上,很想凑近啄吻一口,但他胆怯地不敢尝试。
耳朵处被蒋星寒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痒不可耐,一小股颤栗顺着耳侧肌肤往下游走,侵袭到了肩膀、手臂,直至指尖,魏筑眠猛地收回手,内里波涛汹涌慌得一批,表面稳如泰山不露痕迹,假淡定冷冷道,“看你表现吧。”
蒋星寒笑弯一双星眸,贴近他,略带鼻音,沉沉地道,“魏警官,你脸红了。”
这兔崽子,给点颜色就开染房,又开始不正经胡乱撩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