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电饭煲还温着粥,炒锅里太躺着两枚水煮蛋,水温大概只比冷血动物的温度高上一两度吧。
柳言有些埋怨魏筑眠,交了这么个漂亮少年,也不好好珍惜,白粥鸡蛋就打发人家,行为着实过分。
她瞅瞅少年苍白的脸,漆黑的眉目,淡红色的唇,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心里更加埋怨起魏筑眠来。不怪柳言胡乱联想,实在是蒋星寒这副憔悴的模样太容易引人往歪处遐想。
“他是不是天天给你吃这些没营养的。这小子,自己不好好吃饭也就算了,还这么打发你。我给他打电话。”柳言转身就要去客厅翻包,蒋星寒连忙喊住她,“阿姨,筑眠哥哥工作忙,不怪他。”
如果此刻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唱一首,好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唉!”柳言叹了口气,七分袖外套被她撸成了短袖,“那我给你做饭,你饿坏了吧。”
“还好,早上四点多筑眠哥哥问我要不要吃馄饨的,我拒绝了。”蒋星寒很真诚地在替魏筑眠解释。
但这层解释,听在柳言耳朵里,变了个意思,她犹自胡思乱想道,肯定是魏筑眠大清早地将人翻来覆去折腾一番,心怀愧疚,继而献殷勤地贡献他冰箱里冰冻层的那些常住客。可惜小美人心疲体乏没胃口,直白拒绝,魏筑眠肯定就用粥和鸡蛋打发人家,自个悠哉地去警局做个工作狂了。
柳言眼睛里的慈爱,又上升了一个度,当下做起饭来,更卖力了。在一阵噼里啪啦,火跃菜飞中,制造出了两菜一汤,她顾不得身上那套新买沾染上各种污渍的衣服,热情地请蒋星寒上桌吃饭。
蒋星寒动筷尝了一口菜品,更加确认是冯思言母亲无疑,厨艺一脉相承,离好吃差得十万八千里,但勉强能填饱肚子,还毒不死。
“好吃吗?”柳言是个勇于承认自己厨艺不好的人,她打量蒋星寒的神色,暗自愧疚,混账儿子做的事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还要受她荼毒,当下,温柔着语气商量道,“那个,星寒啊,要不别吃了。阿姨请你出去吃吧。阿姨厨艺不太好,委屈你了。”
“阿姨。挺好吃的,不用麻烦了,我一会还要去上班。”蒋星寒喝了粥,将魏筑眠煮的两个鸡蛋吞下肚,还为了给柳言面子,在两盘菜夹了几筷子,面不改色地吃了。
“你……你上班了啊?”柳言见他精致且青涩的五官,心道,幸好成年了,不然老冯知道,指不定怎么教训冯思言带坏魏筑眠呢!
“嗯,父母都去世了,继承了一家小公司,勉强糊口而已。”蒋星寒谦虚地用简单词汇,描述自己悲惨的身世。
于是,就连冯思言和魏筑眠这两个都未曾得到的温柔的母爱就这么被柳言付诸给蒋星寒,“以后筑眠的家就是你的家,他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阿姨很喜欢你,你放心,阿姨不是那种不开明,食古不化的人。”
然而,她在冯思言读高中住宿时,听说他跟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当下杀气腾腾冲到学校把人拎回家,还顺道去超市拎了个榴莲,那天是个美丽而又悲惨的一天,强悍的柳言女士差点逼着冯思言跪榴莲,在得到冯思言保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胡搞乱搞之后,两母子握手言和。柳言壮士徒手劈开榴莲,一起吃起了臭味十足美味十足的榴莲。
那着实是个美丽的误会,本来冯思言和他的好朋友只是相约好了去网吧开黑。偏偏在他走后,手机落在了宿舍,被舍友接了,舍友心想,如实说冯思言去网吧开黑肯定周末回家会被进行男女混合双打,他脑子一抽,机智说,“阿姨,思言和我们宿舍的某某去酒店开房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给您回个电话吧。
倒霉的冯思言吃着差点能让膝盖残废的榴莲,心道,还不如说去网吧开黑了。
从此,冯思言被柳言女士的一顿跪榴莲操作吓出了阴影,成了一个无比正直的直男,直的顶天立地,直的巍然屹立,堪比升国旗的那根旗杆。
蒋星寒差点被柳言这番推心置腹“接纳身世悲惨的儿媳”的理论给呛到了,他不想让自己毫无形象地乱咳嗽一通,有失形象,硬生生憋着,俊俏的脸蛋通红,眼眸泛着水光。
“呀,你这孩子,真单纯。这么容易就感动,看你眼睛都红了。”柳言抽了张纸递给他,摸了摸他发顶,“筑眠眼光不错,找了你这样单纯乖巧的孩子。”
蒋星寒沉默忽略前半句,听进后半句,眨着朦胧的眼眸道,“阿姨,筑眠哥哥还不想公开关系,您能替我们保密吗?”
柳言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得下意识跟着点头,“当然可以,阿姨尊重你们的选择。年轻人嘛,懂——”
最后那个“懂”字,真真是博大精深,意味深长。
令蒋星寒产生了一种对不起魏筑眠的心虚错觉。
吃好饭,蒋星寒乖乖地收拾要去洗碗,柳言拦住他,“放着我来,你们男孩子哪会做这些,别把碗打了。”
“不会啊,我经常帮筑眠哥哥洗碗的。”
柳言在心里,又给魏筑眠记了一笔账,当下笑着说,“跟筑眠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
蒋星寒,“……”
他有些跟不上柳言的思维,女人心海底针,都这么深不可测吗?
蒋星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说,不辛苦?又或者说,是啊,辛苦。
沉默是金,才是上上之策。
“筑眠脾气不好,性格又冷冰冰的,我还以为他会打光棍呢,委屈你了。你这么开朗活泼的性格,跟他互补得很,来,跟阿姨说说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蒋星寒心道,我怕说出来,你会跑得比兔子还快。指不定还会母鸡护小鸡般,叫魏筑眠离我远一点。
“阿姨,还是让筑眠哥哥说吧,我要是擅自说出来,他会生气的。”蒋星寒一张耀眼的脸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教人不忍逼迫。
柳言果然没再勉强他,扯开话题,“你今年多大了,我看着你更应该在上学才是。”
“二十了。”蒋星寒卖惨道,“如果不是因为要管小公司,我还在上大学。没办法,我一个人,必须承担起责任。”
柳言边同情地叹口气,边三两下洗好碗,正洗手间,蒋星寒瞧见她外套和白色衬衫的荷叶领沾了点点滴滴的酱油渍,当下话锋一转,“阿姨,你衣服脏了,我去叫人给你重新买一套,毕竟是为了给我做饭,才弄脏的。看版型,还是限量版的,我正好有个朋友是做代购的,我给——”
柳言摆摆手,笑得更豪迈了,“找代购多破费啊,时川路那边的批发市场,五百块一整套,便宜划算,质量也不错,你看我客厅那个包,多加三百块一起拿下。”
蒋星寒,“……”
阿姨,你开心就好。他还不知道哪家山寨货这么厉害,竟然能做的这么逼真,正品也快倒闭了吧。
不得不说,蒋星寒脸好看,嘴巴甜,会来事,形象简直完美,也深入人心。
“不值钱的,一家人客气什么。”柳言自来熟,先是将魏筑眠的“小男友”划为“男朋友”而后,又自动划为“一家人”,偏偏,她对这个男孩看哪哪满意,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毛病,戴上八倍镜找,估计也会觉得有小毛病那也是可爱的。
好不容易挨到柳言开口要离开,蒋星寒轻轻松了口气,原来碰上比自己还热情的人,应付起来,缚手缚脚。
“别送了,看你,身体弱不禁风的。”柳言重新挎上她的小挎包,领子星星点点,潇洒跨出门,笑吟吟地握着门把,不让蒋星寒再送。
蒋星寒垂眸扫了眼自己裹藏在睡衣下的胸肌腹肌,以及大长腿,与弱不禁风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他面色如常,八风不动,配合地露出一抹憔悴的笑,道:“谢谢阿姨的体谅,阿姨路上小心。再见。”
柳言摆了下手,径直关门离去,低跟鞋踏着楼道的水泥阶梯,沉闷旋律在楼道里回响着。
……
警局食堂。
苏蜜握着筷子,一脸没胃口地叹着气,筷子在餐盘里戳啊戳,对面的冯思言这几个星期来,难得能吃上顿到点的午饭,珍惜地不得了。
“言哥,你的追求者什么时候还会给你叫外卖,我忘不了红酒牛排,忘不了澳洲奶油大龙虾。”
冯思言眼皮也不抬道,“追求者病了,自顾不暇呢。”
魏筑眠突然想起了还在他家床上躺着的蒋星寒,也不知道那小子吃了饭没有,早上情急之下,他用手塞进蒋星寒嘴里,幸好是左手,不影响他做事情。
“待会我要请个假,回趟家。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魏筑眠吃完饭,交待完话,就端着餐盘飘然而去。
剩下人瞪着魏筑眠离去的背影,瞪得眼珠子都快掉进餐盘里,一向视工作如命的魏筑眠,哪怕没有案子,他也要在办公室里寻找往年未结案的案宗来看。况且,三十七号别墅的案子,还有很多疑点,虽然莫队将三十号别墅凶杀案结案,但剩下的一些人还需要他们再调查,又要花费大量时间拿来排查走访。
罗丹妍背后的那个男人是谁,药店门口拦关素梅的男人又是谁,于永妮的身份,以及她口中提到的那个关于叫皎月这个名字的女人,这庞大的诱惑力,竟然不能令魏筑眠动心,甚至不能留下他的人。
苏蜜也不戳餐盘里无辜的米粒了,她咬着筷子,喃喃自语道,“魏副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妖艳贱货勾着魏副不放,这两天连续踩点上班也就算了,还学会了请假。”
冯思言差点被那句“妖艳贱货”给噎死,他想,要是他们知道,追求者和妖艳贱货是同一个人,还会不会这样,满脑子瞎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