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准时开了会议。莫恒丰手指夹了根烟，眼中充斥着数道血丝，大概也是凌晨才走。
“据我们走访调查了两天，得到的线索推断，死者钟万国确实是死于于永妮之手，而于永妮确认自杀无疑，至于钟万国的眼睛我们没在现场找到，被于永妮私自处理了也说不定，毕竟她在杀死钟万国的十六个小时内，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一双眼睛。且现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痕迹。”苏蜜在白板前，将所有的线索补充完整，那在钟万国和于永妮还有钟颖颖之间横七竖八的箭头，清晰了然地指向了三人之间的纠葛。
苏蜜用马克笔着重在于永妮名字上画了个圈，说，“于永妮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是伪造的，她也不是被领养，而是有人将她卖给了钟万国，甚至替她捏造了养父母和假身份，根据那个地址邻居提供的证据，于永妮从没在那入住过，但她却又一直在那的小初高上学，说明她有另外的住所。我们根据钟万国名下的房产做了仔细调查，在那个地址大概三公里的一处小区有一套一百多平的套房，但时间过去十二年，无据可考。”
那处小区处于半旧不新的状态，出租买卖每天都在上演，租户住户来来去去，况且城市生活节奏快，压力大，有些人宁愿把目光钉在方寸之内的手机上也不愿意抬头看看身边人，不像乡下，早晚堆聚在一块说些家常话聊些新鲜事，十里八乡，几乎没有什么秘密。
城市人大部分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会在意小区又搬进来什么人，隔壁是不是又换新邻居，自个家里的孩子都操心个没完，哪能有时间盯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不放。
魏筑眠出声道，“那的保安和物业呢？有没有对于永妮印象的。”
坐在长桌尾部的一个刑警摇摇头，“副队，那个小区，十年内，光物业公司就换了三四次，而且他们只管清洁卫生和收物业费，其它一概不管。小区的住户很多因为物业垃圾选择搬家。”
十二年，能改变很多事，也能毁灭很多证据。
“学校呢？”莫恒丰道，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在从现场拍回来的照片上来回翻开，“学校家长会，总要请家长。”
专门调查于永妮身份的刑警再次摇摇头，“根据于永妮高中班主任说，于永妮说她妈妈死了，爸爸是做生意的，很忙，没空来参加家长会。一般没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他们会在过后打电话联系。于永妮十七岁辍学后，他们也联系不上了。”
莫恒丰叹了口气，“按照这样来说，于永妮是在十二岁被人卖给钟万国不过是源于我们的揣测，并无实证。要知道，警方不是靠自我主观破案，而是讲证据。没有关键证据，于永妮和钟万国之间的关系便不能盖棺定论。先把于永妮来历不明的身份先放一放吧。”
在场人沉默片刻，苏蜜再度开口，“莫队，我再说说钟万国吧，他侵\/犯钟颖颖，时间可能长达两年，也就是于永妮同时遇到贾楠的时间段接近。沈医生说，钟颖颖是在两年前自闭症愈发严重起来，那时，于永妮肯定是知道钟万国对钟颖颖下手了。”
于永妮知道，却未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保护钟颖颖，而是选择两年后突然爆发，一方面，钟万国公司的副总曾听到过，钟万国打电话说，别墅的玩腻了，有没有解决的办法，他这个电话令于永妮有了危机感，另一方面，贾楠，他令于永妮泥足深陷，无可自拔，甚至为了他放弃了钟颖颖，她产生了想要和贾楠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念头。
“等等，我认为，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有外力干涉。”魏筑眠打断苏蜜结合证词作出的判断，说出了疑点，“不然于永妮不会那么快就对钟万国痛下杀手。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活生生剜眼，从贾楠证词来看，于永妮对钟万国又爱又恨，但更多的是不想被他丢弃，才会选择在钟颖颖被侵\/犯的时候，选择旁观，因为她需要用钟颖颖来讨好钟万国。钟万国公司副总听到的那句，‘别墅的玩腻了，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可能不是指于永妮，毕竟他十二年来都没有和于永妮同床共枕，嫌弃她已经“老了”。我怀疑，是钟颖颖的自闭症愈发严重，行为也愈发暴躁，令钟万国索然无味没了兴致。”
钟万国竟然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想要再对她做些别的，也不无可能。魏筑眠最后那句话虽然残忍，听起来却合情合理。
几个年轻刑警包括苏蜜，只觉全身毛骨悚然，皆忍不下去发出“嘶嘶”抽气声，韩小皱着眉，小声提出疑问，“副队，于永妮真的与钟万国是同一类人，那她为什么又要杀了钟万国呢？”
魏筑眠抿着唇，语气若玩笑般，但谁都听得出他话音里的讽刺，“或许是她突然良心发现了呢！谁也说不准。”
苏蜜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嘀咕道，“我宁愿相信她是因为贾楠才放弃钟颖颖，也不愿去想，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良心。”
钟万国和于永妮的尸体躺在法医停尸间，最后的相貌，定格在了现场那一张张，死寂，苍白，丑陋的照片里。
谁也看不透，在那光鲜亮丽的皮囊之下，包藏着的是颗什么心，有没有最后一丝未泯的良知。
于永妮大概是有的吧，不然她也不会选择杀了钟万国，不管是自愿还是威逼，她做了同样的选择，而自杀和自首，却是贾楠为她做了选择。
案件讨论到这，在场人心知肚明，是可以申请结案了。侵｜犯女孩的元凶死了，且是以那样惩罚的方式，而杀害元凶的凶手，自杀身亡。剩下一个无辜被命运抛弃，又跌入灰暗的女孩，在医院里继续熬着漫长而又无意义的生命路程。
有时候，活着对一些人来讲，才是残忍。
莫恒丰打断底下的窃窃私语，总结道，“我去向罗局申请，看能不能和上一个案子残留下的一些疑点，并案调查，但是这个案子钟万国的死可以结案了。我和刑队聊过上个案子的一些疑点，确实如筑眠所说，像是有第三方插手导致的结果，但我认为并案调查可能有点难，毕竟才两起案件，不大有说服力。”
这边的案情总结会即将结束，另一边，魏筑眠家却来了一位女士，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与蒋星寒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这位优雅又美丽的女士，手挎最新款香奈儿菱格手提包，身上是一套国内知名品牌的女士套装，黑色衬地她身材玲珑有致，脸上画着淡妆，清秀端庄。
这位中年优雅的女士正是冯思言母亲，她这几年一直在娘家照顾她身体不好的母亲，很少顾得上冯思言和魏筑眠，也不知道魏筑眠家为何会突然多了个俊美瑰丽的美少年。
那张脸，和冯思言有几分相似，蒋星寒认出来了，却故意装作不知。
“你……”
“姐姐好。”
两人同时开口，蒋星寒那声姐姐，叫得柳言，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嘴角往两边弯去，端庄的气质一下子去了一半。
“你好你好，你是？怎么会在筑眠家里？”魏筑眠竟然会带人回家，不仅穿着她亲手给魏筑眠买的睡衣，看卧室打开的方向，恐怕连人都睡在主卧的大床了吧。
“我叫蒋星寒，姐姐叫我星寒就好。”蒋星寒甜甜地笑着，笑得人畜无害，乖巧软糯。他插科打诨能力极好，不动声色反问道，“姐姐是来找筑眠哥哥的吗？姐姐是筑眠哥哥的姐姐吗？”
柳言，“……”这小子，嘴太甜了吧。
她咳了咳，放下了小挎包，勾了勾鬓角的发丝，捂着嘴笑，“我可不是他姐姐，我是他妈妈。”
蒋星寒很配合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声音不可思议道，“啊！真看不出来。阿姨看起来好年轻，我还以为就比筑眠哥哥大一两岁呢！”
明知道对方恭维的可能大更大，柳言还是高兴得，“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摸着脸道，“真的看起来很年轻吗？还好啦，还好啦！！！”
“对了，你吃饭没？我给你做个饭吧。买了这么多菜，原本是想给筑眠的冰箱填充满的，你也知道，他们这些大男人，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筑眠的冰箱里，全是冰冻小馄饨。”柳言笑完，想起了正事，门口还堆放着一堆从超市拎来的食材，看蒋星寒也像是刚起床的样子，不由得母爱散发，关心地问他道。
蒋星寒做了个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配合点点头，“是有点饿。”
早上那场身体痉挛，给他的消耗实在太大，精神也不济，睡衣和床上，被他淋漓的汗水打湿，此刻正弥漫着一股酸臭咸涩味，他按耐着想去洗澡的冲动，硬陪着柳言寒暄。
“那你坐一会，我去给你做个饭。”柳言正要去拎着袋子去厨房，蒋星寒轻而易举地接过，替她送进厨房，还主动地帮忙整理。教柳言越看越是心生喜欢，她犹豫了一秒，直接道，“你怎么睡在筑眠的卧室，你俩一直睡在一起吗？”
那岂不是，两人在交往？
柳言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魏筑眠性格冷，脾气也不太好。从小到大也没和谁走的近，突然让个俊美如画的少年住进自己家，穿着他的睡衣，还睡在一块，除了谈恋爱，也没别的扯淡理由能解释得了。
难怪那小子，不肯谈恋爱，不肯去相亲，还打算三十五再找，都是敷衍她的破理由。
蒋星寒但笑不语，这更加重了柳言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