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毕竟你连法定结婚年龄还没到,而苏蜜要是换个职业,估计按照三年抱俩的速度算,二胎应该都要有了。”
蒋星寒小声道,“……魏警官,你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果真是凭实力单身的。”
魏筑眠没理会他,径直盯着前方车的红色尾灯。
磨磨蹭蹭地,总算到了医院,在停车场找停车位又浪费了一点时间,魏筑眠步履生风地往电梯赶去,蒋星寒悠哉悠哉跟在他身后,一道进了电梯,“魏警官,你来医院做什么?看病人吗?”
难得的,魏筑眠启唇回复,“一个小姑娘,来看看她情况有没有好一点。”
“星河湾别墅死者的自闭症女儿。”他说完,盯着魏筑眠背影看,眼里挣扎着疯狂,“魏警官,你当初对我好,也是因为我可怜吗?你对谁都这样,同情心泛滥。你能不能——”
“星寒,我只是想来看看那个小女孩的情况,没别的意思。我对你好,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同情,但现在你对我来讲,是亲人,也是我重要的人之一。”
谁要当你的亲人,我要成为你的爱人,成为你心里最重要的人,魏筑眠,你能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好。
蒋星寒气极,趁着电梯门开,挤身越过他,大步跨出,却撞到了一个拎着药袋的小女孩,他停下脚步,拉住因他力道冲撞即将摔倒的女孩。
放开她后,一句道歉也没有,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烟笼雾罩般的眼眸恨意和爱欲交加,关欣欣不由得心生怯懦,退了两步。
还沉浸在蒋星寒怎么又莫名其妙生气的魏筑眠也发现了蒋星寒冲撞了人,浑身散发出的冷嗖嗖的气息足够令人退避三舍,他一把抓住蒋星寒手肘,往身后拉,准备替他道歉,便看见了关欣欣。
他惊讶道 ,“欣欣,你怎么在这?”
关欣欣显然也是很惊讶,水盈盈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警察叔叔,你怎么也在这,生病了吗?这是你男朋友吗?警察叔叔,你男朋友长得真好看。”
一连串的问题,连续砸向魏筑眠,魏筑眠有些猜不透,现在小姑娘怎么都这么早熟,思想也过于偏离正道了,他哭笑不得否认道,“不是,他是我弟弟。”
蒋星寒脸色更臭了,一股黑气在他周身弥漫。
关欣欣瘪了瘪嘴,显然是对自己的猜测出现错误不满,她扬了扬手里的药品袋,回答魏筑眠的问题,“我来替妈妈拿药,她在二楼复诊呢,我得下去陪她了。”
“那你快上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和我说。”魏筑眠
“我会的。”关欣欣笑着转身,复又停下,扭过头,再次确认道,“魏警官,那位好看的哥哥真不是你男朋友啊?”
魏筑眠哭笑不得朝她挥挥手,“真不是,你把时间好好花在学习上,别胡思乱想的。”
这会被教训了的小姑娘总算老实了,朝他吐吐舌头,便挤进了电梯里。
三楼穿过一条长廊,便是住院区域。
蒋星寒跟在他身后,依旧臭着一张脸,脚步声交叠在一块,走廊愈发空旷。
“蒋星寒,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你上心的吗?你肯定不会知道。”这条走廊很长,走完大概需要十分钟,魏筑眠特意放缓速度,语调也很温柔,“不是我接到报案看见你抱着躺在血泊里母亲的那时候,也不是你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肯屈服的时候。”
……
那时候,蒋星寒不让魏筑眠探他母亲的鼻息,魏筑眠没办法,只能在现场勘察起来,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任何东西,后来,刑侦部门和法医部门的人都到了现场,华丽而冰冷的房子或许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吧,他们在现场忙碌着,原以为少年不会让他们带走他母亲,可当法医部门的人打算开口哄劝少年放开他母亲的时候,十三岁的蒋星寒已经主动松开了手。
“我妈是自杀的,你们不用调查了。”那张娇艳似女孩子般的脸庞,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无比,十三岁孩子的声线趋于低沉粗哑,他说这句话,毫无情绪起伏。
就连办案多年,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刑立,目光也在少年身上,驻足了良久。
更遑论在场其他人,无不感到,毛骨悚然。这个少年,能在面对母亲的去世,做到表情无悲无喜,情绪更是冷静到了极点,就连自杀也轻飘飘地出口,就连一个成年男子都很难做到这种境界,这少年,太可怕了。
法医仔细检查了一遍蒋星寒母亲的尸体,得出的结论确实是死于腹部失血过多,而他们是在别墅女主人死后的第三天,才见到了她的丈夫,蒋应河,那个男人俊美薄情,睿智冷酷。
一来警局便出具了他妻子生前的抑郁症病历,证明他妻子是孕期有严重的抑郁症,还将他妻子的心理医生也带到警局做了笔录,一番交涉之后,他成功地领回了妻子的尸体,第二天大张旗鼓地办了葬礼。
选的墓地是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山清水秀之处,各大媒体闻风而动,在镜头里的那个男人戴着墨镜,价值不菲的西装衬得他英俊潇洒,意气风发,仿佛出席的不是妻子的葬礼,而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宴会。
当时,警局里一些女警察还就着新闻下饭讨论,有钱人果然是薄情寡义,妻子一尸两命死了,不见伤心颓废,反而在办完妻子的葬礼后,左拥右抱,绯闻不断,连亲生儿子也不管。
魏筑眠和冯思言充当打杂人员,听了八卦,心内对蒋星寒产生了怜悯,还私下背着刑立商量,打算去看看他。
两人一个抱着个篮球,一个贡献出了自己还没打几次的游戏机去蒋星寒学校守株待兔,却没遇到人。转而想到了那个别墅,他们又公车私用,开着警车去了星河湾。
门卫见到了警车,以为是还有什么后续的手续需要蒋应河协助,便省了打电话询问业主这个步骤,将他们放了进去。
按照那些记者提供的独家新闻来看,蒋应河大半时间不是在酒色场所厮混,便是在公司里,很少会回到星河湾。
冯思言停好车,魏筑眠拿了篮球和游戏机下车,那天天气很好,爬满别墅外墙的浅紫蔷薇花被夕阳照映成金黄色迎风摇摆,门前的大片血红玫瑰花失去了女主人的精心照料之后,枯萎了不少,魏筑眠面带惋惜,刚跨进白色栅栏门,便听到了别墅里传来皮鞭摔打在肌肤上的清脆声。
魏筑眠和随后追赶上他的冯思言对视一眼,悄声走进,入户大门关得很严实,他们两人垫着脚尖走向靠近种着玫瑰花的落地窗,恰恰好能探到客厅壁炉那一片,冯思言凑过去瞄了一眼,蓦地瞪圆了眼睛,气得浑身发抖,魏筑眠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冯思言转身,愤怒着一张脸,顾不得私闯的罪名,一脚踢开了入户门,幸而那门没上锁,轻易地被蹬开。
被鞭打地体无完肤的蒋星寒蜷缩着倒在地上,似乎陷入半昏迷状态,蒋应河见是两个小警察,并未放在眼里,他挥着鞭子,冷冷一笑,“怎么,你们警察还管家务事,小孩子不听话,执行家法,不碍着外人吧。”
话落,鞭子又朝着蒋星寒挥去,冯思言护住蒋星寒,硬生生挨了一鞭,蒋应河嘴角抽搐,似乎发现了好玩的事情办,玩味道,“小警察,别多管闲事,不然挨的可不止是这一鞭子。”
魏筑眠捏着拳头,顾不得身上穿着的那套警服,一拳朝着他脸砸过去,毫无防备的蒋应河被砸倒在地,紧接着,魏筑眠又发狠地落下两拳,咬牙切齿道,“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不爱他,但你也不能这么伤害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比畜牲还不如。”
蒋应河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刚出茅庐的小警察给镇住了气势,他扯着流血的嘴角,挑衅道,“小警察,你知道你打了我,下场会是什么样吗?我的律师团不但会扒下你这身警服,还会让你尝尝坐牢的滋味。”
他以为他会在魏筑眠脸上看到后怕和胆怯,但并没有,对方反而扬拳欲再往他脸上招呼,但被护着蒋星寒的小警察喊住了,“筑眠,别打了,蒋星寒不太好,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吧。”冯思言还从未见过魏筑眠有如此不冷静的时刻,生怕他把人打出毛病,出言阻止。
魏筑眠这才松了狠狠拎着蒋应河衣领的手,放过了他,走向蒋星寒。
“蒋星寒,你怎么样?”魏筑眠心疼地摸着男孩面颊,目光不忍往下挪去半寸。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再次去殴打后面那个男人一顿。
和冯思言一起送蒋星寒去医院的路上,蒋星寒突然哭泣起来,哭得不能自抑,继而开始全身抽搐,据蒋星寒后来讲,那是他第一次发病。
送蒋星寒去医院后,又陪伴了他大半宿,两人第二天马不停蹄,以邋里邋遢的萎靡的形象赶去上班,等待魏筑眠的,除了上头下达给他处罚的文件外,还有脸孔严肃的刑立的一顿苦口婆心的告诫。
魏筑眠记了处分,还挨了训。但他既然做了,便不后悔。
“筑眠,你昨天真的,我太佩服你了,我都怀疑你换了个芯,你平时比我还遵守纪律,任何事执行起来一板一眼。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你竟然敢打蒋应河,哥,从今以后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冯思言将魏筑眠的惩罚文件折成小方块,嘴巴喋喋不休道,“要知道,冯霖是我爸,我都不敢这么干。”
“思言,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的眼里不该装着求死的解脱,绝望地找不到一丝活着的意义。”十三岁男孩原应该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更应该是和朋友开心玩闹,和同学追逐打闹的。
这句话令冯思言歇了玩笑的心思,是啊,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的眼睛本应该装着烂漫,装着对这个世界满满的求知与探索。
可刚失去母亲的蒋星寒,又被他的父亲伤害的蒋星寒,活成了一个缩在黑暗中的阴影,甚至开始厌恶起璀璨的阳光。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宁愿在他面前自杀,宁愿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那双漂亮似星辰般的眼眸,森冷地照不进丝毫光线。拥有这样的眼神的人,该是历经千帆,磨尽艰辛,尝遍苦难,而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