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筑眠和冯思言一下班,偷偷溜去了医院,却被告知,蒋星寒已被他父亲接走,转去了私立医院,他们混不进去那种专门为富人服务的医院,只得做罢,但对蒋星寒渐渐挂心起来。
一个月后,蒋星寒身体好了,一个人骑了辆自行车在市局门口等魏筑眠和冯思言下班,十三岁的小男孩,尽管身形还在抽条,但长相是出色到令人惊鸿一瞥。
魏筑眠这时候看他,也还只是微微上了心,还未将他当成麻烦的包袱,大包大揽。
在距离蒋应河鞭打蒋星寒这件事过去了半年,蒋星寒和他们走得近了些,邀请魏筑眠和冯思言周六去他家做客时,魏筑眠无意间发现的秘密,才改变了魏筑眠的想法。
冯思言那时还在和许纯谈恋爱,知道她喜欢毛茸茸的小宠物,恰巧蒋星寒住学校旁边的套房里养了很多小宠物,就向他要了一只宠物兔子。那些小宠物太多,还单独霸占了一个房间,看得出来,蒋星寒很喜欢宠物。
双手捧着小兔子的冯思言,问向正在帮他找宠物笼子的蒋星寒道,“星寒,这么多宠物,都你一个人在照顾吗?”
“嗯,我不喜欢别人来我家。”蒋星寒找到了个恰好能装得下兔子的笼子,还随手拿了两包宠物粮,“思言哥哥,你以后可以买这个牌子的食物给兔子吃。如果找不到,也可以找我提供。”
魏筑眠没有女朋友,对宠物也不感兴趣,他坐在客厅等得有些久,口渴舌燥,见那两人在隔壁侧卧聊得热火朝天,招呼不打起身去了厨房,准备从冰箱拿饮料,但他一打开冰箱,瞳孔在晕黄色光线里,猛地收缩。
他一言不发关上了冰箱,回到了沙发,手心发凉,心脏一声声敲击着他的感官,似还未从冰箱里看到的场景反应过来般。
“筑眠哥哥,你要不要也养一只,过来挑挑,指不定也会喜欢。”蒋星寒和冯思言有说有笑地从侧卧出来,对着在沙发里发呆的魏筑眠说到,他脸上挂了温煦的笑,“有小动物陪伴,会觉得没有那么孤单。”
魏筑眠冷淡的眼神投向他,想开口问他,你养这些小宠物,真的只是害怕孤单吗?
如果他不是亲眼所见,也会像冯思言一样,被蒋星寒无害稚嫩的面孔欺骗,以为他是真的是个喜欢养小动物的单纯孩子。
良久,魏筑眠看得蒋星寒不自在,打算开口问魏筑眠怎么了的时候,魏筑眠又将视线移开,发涩的喉咙呈现沙哑,他拒绝道,“不用了,我不爱养这些。而且有时候加班起来好几天不能回家,会把它饿死的。”
“是啊,筑眠没有女朋友,让他养,我觉得还是放那些小动物一些生路吧。”冯思言拎着笼子,大咧咧坐在魏筑眠身旁,食指逗弄着小兔子的鼻尖,转头又问魏筑眠,“你说,许纯会不会和我吵架,转头就把兔子变成一盘麻辣兔丁啊!”
许纯是个彪悍的女汉子,冯思言但凡跟她吵架,架吵不赢离家出走不算什么,最惨的是他送的礼物,不是下落不明,就是奔赴某个贫困山区的路上。
“你别和她吵架不就好了。”魏筑眠敷衍道,心里想的还是蒋星寒冰箱里的那些小动物尸体,以及搁架上被用过的小针筒,蒋星寒究竟是在做什么。
那天离开蒋星寒家时,魏筑眠突然对着送他们下楼的少年,说了一句,“星寒,你以后有空可以多来找我和思言玩,也可以来我家打游戏。”
冯思言白占人家一只兔子便宜,自然也热情邀请,“是啊,你来哥哥们家里,不但有游戏打,还能得到思言哥哥女朋友亲自下厨款待呢。”
当然,蒋星寒还未来得及和冯思言的女朋友见上一面,冯思言和许纯便分手了。与许纯初次见面,还是蒋星寒让冯思言替他找个心理医生,冯思言将许纯介绍给了他。
……
蒋星寒面色复杂,他以为魏筑眠是那种进人家家里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打招呼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冰箱里的那些,他看见了,却不动声色,“原来那个秘密被你发现了啊,那魏警官,你不但不远离我,反而还邀请我去你家打游戏,你究竟在想什么,你不怕么?”
“不是因为可怜你,也不是因为同情心泛滥,只是觉得你这么聪明,还这么小,若是因为他而把自己搭上,太不划算了。我那时候还年轻,也不懂得该用什么大道理劝你,更不敢把你的事情告诉别人,只好自己一步步摸索,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魏筑眠停下脚步,拉住蒋星寒的手掌,像十三岁那年,蒋星寒一放学就往他家跑,却被锁在门禁外,等着被主人招领的宠物一样,牵着他手往楼道里走。
魏筑眠侧首看他,五官褪去冰冷之后,只剩隽秀雅致,染着淡淡温情,“那时,随心之所行,并未刻意,关键还是在你自己,你心里有善念的,对么!”
蒋星寒目光颤动,心情更是高涨到了极点,原来他在发现了那个秘密之后,却不害怕,也不想着丢弃远离。“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了。我以为除了我就蒋应河一个人知道呢,他在我妈死后,经常发疯,你们走后的当晚,他拎着蛋糕来看我,发现了冰箱的那些小动物尸体,他一下就看穿了我想干什么,但他只是把冰箱关上,对着我笑。”
……
蒋星寒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站在客厅,全身发抖得不成样子,蒋应河似乎也发现了,但他脸上的笑容继续扩大,朝他逼近,高大的身影将还很瘦弱的蒋星寒笼罩其中,“难怪管家最近说你买了很多宠物,你是在拿它们练手,控制毒素的量吗?真难为你了,连下毒都要偷偷摸摸进行。”
蒋应河俊美的面容收住了笑容,俯身凑近蒋星寒,间距被他控制地游刃有余,不远不近,正好三寸,吐出的话,犹如毒蛇吐着猩红的分叉信子,“宝贝,下毒这种事要是一个控制不好,还可能自食恶果,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制造场意外来得轻松。”
“你不杀我,还教我怎么杀你,是不是我妈的死,让你觉得活着没意思了。”蒋星寒在最初的惧怕中回过神,瘦弱欣长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他的阴影范围,面含讥诮,主动挑衅他。
“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蒋星寒,你找死,你在找死—— ”蒋星寒的眼睛,和他母亲的那双眼睛长得一模一样,随着这句话,仿佛两人面貌重合了一般,他惊惧地扭曲了五官,狠狠道,“你……你给我闭嘴,不许提她。蒋星寒,你给我闭嘴。”蒋应河逃也似地摔门离去。
半年前,蒋应河也是因为蒋星寒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看,而导致他陷入癫狂。
“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给我闭上。”蒋应河狼狈地踉跄几步,透过十三岁男孩冷冰冰的双瞳,仿佛看见了一双含情带怯,烟笼雾罩般的漂亮眼眸。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看我,别想我会因为你的死有任何情绪。 妈的,既然都选择死了,还要给我找不痛快。蒋应河紧紧捏着的皮鞭再一次甩向男孩,“说了,闭上你的眼睛,闭不闭……”
随着话落,啪地一声,皮鞭甩下。
“闭不闭?”
蒋星寒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啪!!!”
“闭上你的眼睛,不许这样看我。”
“啪!!!”
蒋星寒白皙的皮肤淤青暗红遍布,伤痕累累,但依旧用那双神似他母亲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陷入疯狂的男人,眼神之中,夹杂着憎恨,畏惧,怜悯,以及倔强。
“蒋星寒,给我闭上你的眼睛,不然我让你下去陪那个女人。”蒋应河厌恶那双眼睛,厌恶那眼中的情绪,更厌恶那双眼睛带给自己的烦躁不安,他不懂那是为什么,但感觉空落落的,从来不曾疼过的心脏,犹如不经意间被蚂蚁啃噬了一口般,起初不疼,渐渐地,酸胀难忍,泛着丝丝缕缕的疼。
打到最后,蒋星寒眼神逐渐涣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疼痛地手指都不愿动弹一下,蒋星寒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因为他看见了他的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温柔地看着他,唤着他的名字。
死了,也好。蒋星寒想,活着这么累,这么难受,还不如死了。在他处在半昏迷状态,有人抱住了他,闷哼声传来,抱着他的人替他挨了一鞭,他强打起精神,逼迫自己睁开眼睛,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刚睁开的眼帘簌簌垂下,复又微弱地半阖着,瞳孔闪过一道身影。
“砰!”一道身影扑向正在甩皮鞭的蒋应河,一拳击向蒋应河的脸侧,似是觉得不够,对方捏着拳头,又发狠地捶了几拳。
蒋星寒嘴角虚虚勾起小弧度,连身上一旦扯动便疼得撕心裂肺的伤口,都因眼前这一幕,而不药而愈。
那一刻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蒋星寒笑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在嘲笑自己,打蒋应河这件事,从未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敢做过。但魏筑眠做到了,他不但做了,还是为了替他出气做的。
魏筑眠是特别的,在十三岁的蒋星寒心里,魏筑眠成了一个最特别的存在。
……
“蒋应河走了之后,第二天就叫人把我养的那些宠物全给处理了。”蒋星寒眯着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住院部大门,心生失落,咕哝道,“后来我不让你们去我家,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幸好言哥分手后,一直没有找女朋友,不然我上哪再去凑齐那么多宠物给他挑选。”
魏筑眠竖耳倾听,拉着他继续往前走,长廊很快到了尽头,他便松开了手打算去开门,闻言,低笑了一声,“那时候你天天待我家,不肯回家,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不全是。”因为待在你家,有安全感,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不再害怕。
在门即将被推开时,魏筑眠问他,“星寒,如果蒋应河没有毁了你那些东西,你还打算继续试验下去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关键,也很慎重,代表了他能否离魏筑眠又近了一步,蒋星寒眼睛眨也不眨地,磊落坦荡道,“不打算了,你和言哥离开时,正好站在阳光洒落的地方,浑身镀了光晕,灿烂绚亮得我几乎要睁不开眼,特别是你开口邀我去你家玩,我在那一刻就彻底放弃了。”
他笑笑,继续说,“我很想和你们在一起,特别是你,筑眠哥哥,你揍了蒋应河,我就觉得你让我很有安全感。我认为我应该听你的话,学你的一举一动,你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我知道,所以我放弃。”
显然,这个答案在魏筑眠预期之内,他点点头,扭回了头,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