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冯思言便开着牛逼哄哄的大悍马,停在了市局旁边的露天停车场,享受了一把资本主义的奢靡之风,面色威凛,走路带风地刮进了市局大门。
魏筑眠见他春风得意的模样,冷冷道,“你捡到钱了?”
冯思言没空和他贫,把昨晚蒋星寒和他分析的对话一股脑粘贴复制给了魏筑眠,还交代了他出国的事情,交代完了,临末了,还拍着他肩头提醒道,“昨晚,他停下车打算退回去找你,可惜你转身就走,可把星寒气坏了。”
魏筑眠垂眸,摩挲着手中白瓷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转话题能力和蒋星寒一脉相承,同出一宗,“罗局和莫队昨晚谈了很久,打算结案,将马文强的案子定性为意外,席小云马上就要移交法院被起诉了。”
他放下杯子,拉了冯思言去僻静角落,“中午趁休息时间,出去一趟,查查。但暂时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了。蒋星寒这番分析,不宜让罗局和莫队知道。”话毕,他又狠狠瞪了眼冯思言,“我跟你说过,不要和蒋星寒说这些,你查案子把脑子查坏了。”
冯思言心道,他这不也是急病乱投医嘛!
趁着午休时间,魏筑眠和冯思言心照不宣地离开市局,赶往医院,去了重症中心,询问前台坐着个小姑娘,大概也是午休,所以没什么人,小姑娘悄悄玩起了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这一抬头,就发现台前站了两位帅气的警官,她也听说了因席小云粗心大意导致警方重要证人死亡的消息,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她顶着一脸疑问,放下手机,犹豫地站起来,“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冯思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安抚她,“护士小姐,别紧张,我们向你打听个病人。”
“谁?”护士问道,但人已经坐回位子上,抓起鼠标动了动驱赶屏保,登录系统。
冯思言自然也不知道那病人名字,他给了提示,“我们警方的重要证人出意外那晚,突发状况的那位病人,我们想要他的所有资料,还有入院日期。”
护士原本准备输入名字的手一顿,目光意外地重新注视他们,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找一个不想干的病人,好在她好奇归好奇,并未多问,只语气惋惜道,“那个病人啊?他在那个马文强出事后,第二天凌晨五点因病情过重去世了,他的情况真的很危急,不然我们的值班医生和护士也不会全部赶去他的病房,把注射针剂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代给小云来做。”
魏筑眠冷声三连问:“他是怎么入院的?他得的是什么病?尸体是被家人领走了吗?”
护士被这么冷冰冰的,似审问般的语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他……他有心脏病,很严重……在家发病,他父母拨打了救护车。后来才知道,他吃错了他母亲的药,导致了病发。”
“他服的剂量不少,动了手术后一直在重症监护室躺着,人有意识,但是非常痛苦。据我们科室主任讲,他要是没有误食那个加速心脏衰竭的药,大概还有半年时间。”
冯思言和魏筑眠对视一眼,带着深意。
“那个去世病人的资料调出来给我们看看,他家属联系得上吗?”冯思言微笑道。
护士为难了片刻,但还是看在魏筑眠和冯思言出示的证件上,配合地打印了病人的资料,“他家里人前天就把尸体领回家了。他是独生子,三十岁不到就去了,挺可惜的。他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医院哭得很伤心。好像准备带骨灰回老家安葬吧。”
魏筑眠眼睛第一时间落在了入院时间上,他蹙起眉,医院接收时间在两天前,也就是5月十七号,而警方去医院询问马文强是在五月十五号,短短两天,就能安排出这么一场天衣无缝的完美犯罪吗?
单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别说他们警方,就连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只会觉得是巧合。
魏筑眠第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查案子查得魔怔了,才会觉得什么都值得怀疑,每一次出现场他都有既视感,强行把每一环,环环相扣。但蒋星寒也……
蒋星寒对犯罪简直无师自通,若是没有人看着他,只怕迟早要像侯教授说的那般,走上邪路。“思言,是不是接下来要查的,也如星寒预料般。我有些怀疑——”
冯思言盯着他手上那张薄薄的A4纸,面上也是一片复杂之色,他拿出手机,给在市局的苏蜜打了电话,朝护士偏头一笑,走远了几步,“苏蜜,你登录筑眠电脑的系统,查一下一个叫杨树的病人,哦,对,可能身份已经被注销了。”冯思言一拍脑袋,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毕竟隔了两天,一旦拿到死亡证明,就可以注销死者身份,“你先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人,如果能查到,就着重调查杨树父母的户头这两天有没有一笔入账,金额不多,但也不会很少。”
苏蜜一向是行动派,听从指挥,在冯思言挂了电话以后,连忙踩着步子挪到了魏筑眠电脑桌前,用他的用户名登录,去查了这个名字,随即迸发出一声抽气,“卧槽,冯哥你耍我玩呢吧。”春景市人口几千万,叫杨树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她怎么才能从中找到他们想要的那个杨树的病人资料。
苏蜜随意浏览了几眼,正想给冯思言打电话,让他再给点具体的信息,闪电似的灵光一闪,她心想,不会是马文强出事那天的那个叫杨树的人吧?
这么一想,她忽然明白,冯思言和魏筑眠两人中午一到饭点就开车走人是去哪了。
魏筑眠见护士拿眼偷偷瞄向他,欲言又止,他当下尽量缓了缓语气,“杨树是急诊进的你们重症室吗?”
“嗯,他当时进急诊动了一次手术,后来转入重症室监护,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多病情又加重,值班医生和两位护士一直守着他,后来马文强出事后,你们带走了值班医生和护士,他的主治医师从家里赶过来守着,但是凌晨五点,他还是没有熬过来。”护士也是第二天八点上班才知道,病房里一下子去世两个病人。
魏筑眠朝她一颔首,客气道,“谢谢你的配合了。”
护士被他这一笑,蓦地红了脸。
魏筑眠趁机道,“这份资料,我们警方有用,暂时要带走了,你们医院有备份的吧?”
眉眼藏着羞涩的护士又跟着点点头,极其配合,“你们要是还有疑问,随时可以来找我的。”
从医院里出来,冯思言眉心快要挤成川字,“我还是不明白,如果真的是有人安排了这一场误杀,怎么就能保证席小云不会出错。”
魏筑眠沉默不语,显然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要不?”冯思言小心翼翼地睇了眼魏筑眠的神色,将后续的话,喘了口气,说出来,“我打电话,问问星寒?我就解解惑,不会透露太多……”
魏筑眠用一种“你他妈全透露完了,还在这装孙子”的表情看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你也很想搞明白这个问题不是,别装了,遇到比自己懂的人,要不耻下问,虚心求教,更要教学相长。懂否!”挨着魏筑眠刮来眼刀的冯思言,废话连篇之后,用手机给蒋星寒打了电话。
医院门口人多,魏筑眠和冯思言找了块寂静的角落谈论,响了三声,对方就接了电话,冯思言插着耳机,两边耳朵塞着,魏筑眠看了一眼,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从他耳朵摘走一只,塞入自己耳内。
冯思言挑眉看他,魏筑眠不甘示弱回冷睨着他,电话那头的蒋星寒全然不明两人之间的剑拨弩张波涛汹涌,带着慵懒的声音略微欢快,“哥,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需要找我代购的东西吗?”
冯思言笑了一声,“我哪有这么娇贵,穿用全是我妈去批发市场进货,便宜又划算。有个不明白的问题需要问问你。”
蒋星寒还处在刚起床状态,连早餐也没吃,坐在酒店阳台的藤椅里窝了会,舒适的凉风迎面吹来,他眯了眯眼,“哥,你问吧。”
冯思言踟蹰着,衡量如何谨言才能不让自己在透露更多信息的案情细节下,套取蒋星寒的答案,每次和蒋星寒一聊案子,这小子就跟催眠大师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从他口中套取案情的前因后果,偏偏套取完还给他中肯的意见和破案方向,让他生不起责怪的心思。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是怎么认为那个病人有问题的?而且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就能策划出这么完美的巧合,不太可能啊。”
蒋星寒在那头认真地听着,听着冯思言委婉地表达案情重点,就知道魏筑眠此刻一定坐在他旁边,不然按照冯思言平日一贯作风,早就直言不违了,“哥,在这个世界上,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如果有,那就是钱砸得不够多,就像蒋氏,我每年花千万聘请职业管理人不就是请他们帮我管理公司,照常运营,这还不算上年终奖。哥,有些人会专门聘请一些高智商的人替他们出谋划策,摆平一些违法的事,所以,你们查到那个病人死了,也是合理的。他能在死之前替他父母拿到一笔养老金,何乐不为。”
冯思言又问,“那席小云呢,怎么保证她不会出错。”
“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注射那种容易出事的药,本身就容易出事,况且,如果这次计划失败了,还有下一次,哥,马文强既然死定了,那早晚都要死,有人是不会让他有机会活到出院的。”蒋星寒一针见血戳破真相,语气里的冰冷,过于理智的分析,令魏筑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卷曲。
蒋星寒好像来了兴致,又好像是睡到自然醒心情好,侃侃而谈,“不过,要是让我来选择,我肯定也选择这种方法,叫你们警方怀疑,却又找不到证据,哥,你看过猫和老鼠这部动画片吧,你追我赶,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对方又给掐断了,耍得你们警方团团转。不觉得很有趣吗?”
魏筑眠恨不得遁地遁到法国,去把电话里某个把杀人灭口当成是有趣的游戏的混蛋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顿,他遏制住气血翻涌的怒气,咬牙切齿道,“你觉得这是有趣的游戏?”
“呀!魏警官也在啊。”蒋星寒讶异地发了一声,继而像是要刺激他,言论彻底放飞自我,不再有所顾忌般,“当然是有趣的游戏,三年前,不就有人找我寻求包庇,想替我卖命吗!可惜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然也会考虑考虑。哦,对了,曾经联系我的那个人,好像在你们警方悬赏榜上,我记得悬赏金额是50万吧。可惜了——”
冯思言脑门隐隐作痛,他感觉自己瓦泥匠身份隐约要保不住,可能还会被拖下水。
“预言家冯思言”所预料很准,蒋星寒下一句便是,“我说言哥怎么问案子都委婉了,原来是魏警官在的原因啊,哥,你下次私底下问我。”
错了,不是拖下水,是被挖坑的蒋星寒一脚踹进去,填上土之后,还不忘踩上几脚,踩严实,生怕他爬出来。
坐如针毡,来自魏筑眠眼睛迸射出x光线切割他身体的冯思言露出苦笑,这两人,每逢交锋,必要扯上他。
魏筑眠收回疲惫的目光,没再责备冯思言,也不出声,摘下了耳机,驻足在一旁,径自出神。
手机上的通话时间一分一秒记录着,三人均陷入沉默,蒋星寒意识到自己可能挑衅过头了,惊惶不安从藤椅里挺直了背,低低道,“魏警官,我方才是开玩笑的。”
冯思言,“……”放嘴炮是要付出代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