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魏筑眠和冯思言下午还要上班,他们打算十点麻溜地滚人,柳言昨天下午在商场买的东西顿时塞满了后备箱,各种半成品的山珍海味,鲜果熟食,还有两盒印着嫦娥奔月画像的月饼。
柳言也没理两个便宜儿子,一心拉着蒋星寒说话,热情程度,大概快赶上居委会大妈给“鳏寡孤独”的可怜群体送温暖。
冯霖难得也在边上温和地适时插进去一句,“以后筑眠思言回来,你也跟着一起来,多一双筷子的事。”
蒋星寒对上那张威严中透出一丝和蔼的脸,他找不出敷衍客套的成分,迟疑地应声道:“好,那以后打扰了。”
柳言推他上车,在他矮身坐进后座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看你,又客气上了。现在阿姨也得空了,会经常去看你和筑眠的,看他有没有照顾好你。”
开车的依旧是冯思言,他复杂地抚着脑门,“妈,你乱说什么呢,筑眠把自己饿死也不会亏待星寒的,你快别操心了,赶紧和爸回去吧。”
魏筑眠整理好后备箱,“砰”地关上以后,转头对冯霖道别,“爸,我们先走了,你别太累着自己,身体要紧。”
冯霖在他转身时,意味深长道:“星寒年纪比你小,你能多担待就担待着点。”
这句嘱咐有些不太对得上家常话的感觉,过于暧昧了,魏筑眠惊疑不定的目光对上冯霖,冯霖倒是先挪开了,这时柳言也把站在车边的魏筑眠粗暴地塞进了车里,“在那和你爸大眼瞪小眼的斗鸡呢,没看时间来不及了吗!”
柳言性格一向有些风风火火,和万年温水的冯霖性格天差地别,她在关上车门前,又不放心道了句:“别天天用馄饨打发星寒,也学着做做饭,实在不行你给我打电话,我上门给你们做。”
“妈,真的要开了,你别扒着车窗不放了。”冯思言翻了个白眼,打断更年期的柳言女士。
“成成成,走吧。”柳言直起腰,不再多话。
车子驶出冯家夫妇的视线,柳言转身搂着丈夫的手臂一起回去,秋风卷袭着落叶,还能听见柳言女士的碎碎念,“老冯,我上次就说筑眠家藏了个小男朋友,这会你相信我了吧。”
“那孩子,不简单。”冯霖评价道。
……
大脑神经再粗的魏筑眠也察觉了不对劲,他不自在咳了咳,也不顾蒋星寒在侧,径直问道:“爸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冯思言只听见了柳言叮嘱的那句,不由得多嘴反问,“误会什么?”
蒋星寒突兀地握住魏筑眠手腕,指腹暧昧摩挲了一瞬,魏筑眠目光一挪,撞进了他带笑的眼眸,他嘴唇勾了勾,“魏警官,误会什么?”
魏筑眠:“……”这小子,一离开冯家就又恢复成这副漫不经心,花花公子的德行。果然,昨天到今天没走之前,乖巧不知所措都是装的。
亏他昨天还被跟着被骗了过去。
魏筑眠任由蒋星寒握着他手腕,也没甩开,连带着方才的问题也被他抛之脑后。
冯思言拐着弯,反射弧绕了地球一圈,似乎绕完了,他把着方向盘,望了眼车内后视镜,“筑眠,你刚刚是不是想问爸妈为什么让你多照顾着点星寒?”
这么问也没错,魏筑眠轻轻抽回自己手,转身从旁边袋子里拿了个橘子塞到蒋手里,语气很莫名:“最多也就喂了几顿馄饨,说得我好像搞虐待了一样。”
蒋星寒垂着眼睫,乖巧剥橘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弹琴般将橘子剥成了莲花盛开的形状,他三言两语解释道:“我发病那次身体不舒服,阿姨凑巧上门,说我有些营养不良,以为白粥、馄饨、水煮蛋吃的。”
魏筑眠:“……”
这话题冯思言像是找到了共鸣,他插话插得起劲,“星寒,你不知道,哥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筑眠天天熬粥煮水煮蛋,我爸宁愿去单位吃也不肯留在家里,后来我被逼得没办法,自己撸起袖子干,才练就了今天这一身的厨艺。”
魏筑眠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蒋星寒取了一瓣橘子往前递到冯思言面前,“哥,吃橘子。”
冯思言不客气吃了,吃完还嫌弃橘子太甜,蒋星寒笑眯眯地又喂了几颗,魏筑眠手撑着下颚,打量他们之间的互动,心道,自己好像和蒋星寒也是这样吧。
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他竟有些怀疑,实在不该,魏筑眠悄悄筑起的心防在这瞬间一击溃散。
魏筑眠出神间,蒋星寒用橘子碰了碰魏筑眠嘴唇,眼底闪烁着异样光芒,他眨了眨眼,顷刻间,光芒敛去,令魏筑眠只以为自己方才从他眼底捕捉到的异样感只是错觉。
“魏警官,啊?”
魏筑眠撇开头,拿下他的手,脸上满是拒绝意味,“太甜了,腻。”
冯思言嫌弃他事多,一路逼逼叨叨的,谁也没有注意到蒋星寒径直将那瓣橘子扔进了嘴里,舌尖舔了舔魏筑眠嘴唇触碰过的那一处,牙齿一咬,汁水溢满整个口气,果然很甜,他满足得眯着眼,将剩下橘子吃完。
开了两个小时路程,终于回到了魏筑眠小区,冯思言帮着两人将柳言女士分配好的食物礼品提下车,而后附在蒋星寒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贱笑两声,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
魏筑眠和蒋星寒就像回门后归来的小夫妻,大包小包提着战利品满载而归上了楼,一开门见到的就是“水漫金山”的壮观景象,魏筑眠在门口扔下战利品,撑着门框,清冷的俊脸黑成锅底,蒋星寒摸摸鼻子,心虚地咕哝道,“我都提醒你了,你自己不重视的。”
他心道,这破屋子,装修不咋地,防水倒是做得挺好,水竟然没有漏到楼下去。
魏筑眠当机立断掏了电话给只光收物业费不干人事的小区物业,对方听见漏水了,竟然悠哉悠哉地扔了个装修电话给魏筑眠,硬生生把那张黑成锅底的俊脸气成个七窍生烟。
打算自己亲自撸袖子干的魏筑眠被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了,对方也在他掏手机空隙拨打了个电话刚挂线,“魏警官,再等五分钟,就有专人来处理。等一会吧。”说完,他又皱着眉,却始终没再开口。
说五分钟,就五分钟,专业维修团队身着浅蓝色制服华丽地拥挤在了楼道口,为首的负责人低头和蒋星寒打了个招呼,脸上挂着的洋溢的笑容仿佛见到了祖宗,“小蒋总,您好您好!难得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有事您尽管吩咐。”
在一旁被冷落成狗的魏筑眠:“……”
蒋星寒含着笑,与对方握了握手,同样客气道:“我哥哥家里漏水了,你赶紧让人处理了。他急着上班,两个小时能弄完吗?”
负责人以为就单纯漏个水,处理起来简单,他夸下海口道:“能能能,别说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也绰绰有余。”
马屁拍完,指挥手下进去干活,他本人还站在楼道里和蒋星寒谈天聊地拍马屁,话题就没断过,魏筑眠双手环胸靠在门口盯着蒋星寒直瞧,偏偏对方未曾发觉般,一心和那负责人攀谈。
哥哥这个软糯近乎撒娇的称呼,与带着名字喊不一样,魏筑眠在蒋星寒喊出口的时候,心尖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般,他想,他应该是喜欢这个称呼吧。
不一会儿,专业团队里的一个人一脸为难地探出个头,对自个上司进行了降龙十八掌花式打脸,“蒙经理,不行啊,这房子太破了,地板被泡了一晚上都泡软烂了,还有厕所的水管也老化的严重,必须安装新的。线路的走向也乱七八糟,很容易漏电。”
顶着自家上司刮来的杀气,他十分老实地给了诚恳的建议,“我觉得这房子最好拆了重新装修,防水工艺做得不错,能省好多时间,大概一两个月就能装好。”
蒙经理尴尬地搓了搓手,犹疑着将视线投向魏筑眠,心思着说通对方,蒋星寒应该也就很好说话了,他立刻凑上去在魏筑眠面前腆着个脸,为难道:“这位先生,您看。这房子暂时是不能住人了,如果您看行的话,就把装修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保证给你装回原样。”
也只能这样了,魏筑眠看向被泡得面目全非的客厅,“我东西你让人给我整理出来,就先送到——”
“送到我那去,地址我马上发你手机上。”蒋星寒截了魏筑眠的话,很快掏出手机给蒙经理发了条他公寓的地址。
“好好好,我再叫几个人手过来帮忙,下午三点之前一定全部送过去。”蒙经理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眼睛也不敢多看,忙低头打电话办事去了。
“我去思言那住也可以,正好可以和他一起上下班了。”魏筑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蒋星寒低笑了一声,魏筑眠瞪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觉得言哥可能会比较欢迎我。”蒋星寒实话实说,他摊了摊手,眨着无辜的眼神道:“魏警官,在车上言哥还嫌弃你来着,我不嫌你,所以你搬来和我住吧。”
也许是那眼神太纯粹,太无辜,叫魏筑眠无从抵抗,答应了搬去他家。“我去打个电话请假吧,明天再去上班。”
回蒋星寒公寓的路上,蒋星寒握着方向盘,眼角扫着低头看手机的魏筑眠,突然道:“魏警官,听言哥说,你生气了?”
魏筑眠莫名其妙看他,“生什么气?”
“没给你带礼物。”蒋星寒言简意赅道。
魏筑眠:“……”他感觉他好像日了冯思言。
他撇开头想了片刻,总算为自己找了个像样点的理由,“我把钥匙扣给你,你也该礼尚往来,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你还需要我教吗?”
蒋星寒了解魏筑眠这种死傲娇的表情,明明就很想要,却还故作姿态,不得不说,他真是吃不消魏筑眠这副模样,令他又爱又恨,“魏警官,你要求太高了,而且你不喷香水,送香水被你扔厕所当空气清新剂来的可能性更大。”
刚好像日了冯思言的魏筑眠感觉,他好像又日了蒋星寒,这两人,找他毛病也能说得理直气壮煞有其事。
“魏警官,你又生气了?”蒋星寒见对方面无表情,出言玩笑道。
魏筑眠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似是应和他的话,又似说给自己听,“我或许真该找个对象了,思言就是这么被许纯带着学会了捯饬自己,他以前还天天喷花露水当香水来使着。”
猛地,蒋星寒捏紧了方向盘,状似不经意道:“魏警官是有喜欢的对象了吗?”
难道他不在的四个月里,有不怕死的警局女孩靠近魏筑眠了,虽然脾气是真的不好,性格也是冰冷,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容忍,“魏警官,你想结婚了吗?”
魏筑眠摸了摸下巴,在考虑这个可能性,随即他还是摇头,“如果认定一个人,是要对对方一生负责的。哪有为了结婚而结婚,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结婚,我——”
他恐怕是个不合格的丈夫,是个不尽责的父亲,他连蒋星寒都管不好,实在是太失败了。
听他说不打算结婚,还可能是一辈子,蒋星寒胸口震动,忽而笑开,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愉悦感。他在心里默默道,那你和我过一辈子好了,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