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寒的公寓是套二百八十平左右的大平层，房间很多，但卧室只有一间，魏筑眠脚步倏地停在了唯一那间卧室门口，他和蒋星寒现在的关系是不是过于亲密了，蒋星寒好像太过于依赖他了。
“这套房子只有一间卧室，我住惯了——魏警官，你怎么了？”在前面带路的蒋星寒见身后人没有跟上来，不由得回过头看他，却撞进了对方眼中复杂的情绪中，他的心也倏地吊在了半空中，他眨眨眼懂也不懂道：“如果你不喜欢这套房子，我们再去别的房子吧，虽说别的房子一直空着，但叫人收拾一下也很快。”说着就要带上卧室门离去。
魏筑眠拦住他，“不用了，我的东西马上就要送过来，搬来搬去太麻烦了。”
唯一的主卧被保留，卧室很大，连接着阳台，阳台放了一把躺椅，魏筑眠扶着阳台护栏往下看，小区绿化环境堪称一绝，与他那个老破小小区相比，简直就是高级度假酒店与低档小旅馆的区别。
蒋星寒细细打量魏筑眠神色，见他脸上没有勉强的痕迹，彻底放下心，“筑眠哥哥，要不要去看看别的地方，我有两间书房，到时候给你一间办公吧，还有一间健身房，我打通了两间卧室装的。”
在经过客厅时，魏筑眠注意到了电视背景墙上的一个相框，微笑着面对镜头的女子很漂亮，笑容仿若春花盛放，怀里的男孩大概只有四五岁，面无表情，略显僵硬，但也掩饰不了他五官的精致。
“你妈妈也姓蒋，还挺巧合的。”魏筑眠似有感慨地道。
蒋星寒低低“嗯”了一声，思绪混乱，捡了最简单的回答：“听我妈妈说，她爸妈不允许她嫁给蒋应河，偏偏她自己喜欢，不听劝嫁了，家里就和她断了关系。”
“我妈很懦弱，她不敢反抗蒋应河，一直逆来顺受，但每一次蒋应河惩罚我的时候，她会勇敢地抱着我，把我搂进怀里。我对她又爱又恨，我爱她每一次都挡在我身前，我恨她为什么生下我，我说不清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蒋星寒顺着他的视线，落在相框里的年轻女人身上，提了提嘴角，扯出笑，“其实我第一次发病，是在我妈去世后第二天，蒋应河领回了她的尸体，还跟我说她肚子里也有一个，从那以后，我就很害怕温热的液体，我感觉我手上一定沾上了那个孩子的血。”
魏筑眠静静听着，他怎么也没想到，蒋星寒发病的起因，会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按捺住想去挖了蒋应河坟撒骨灰的冲动，他抓着蒋星寒的手，给予安慰，“星寒，你母亲其实很勇敢，也很爱你。”
蒋星寒顺着他的话，接着道：“是，她很勇敢。”
“我妈妈第一次反抗蒋应河，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她生我出来，或许是想着以为有了孩子能唤醒蒋应河未泯的良知，可我妈妈没想到，蒋应河是个没有良知和人性的人，从我记事起，他阴晴不定的时候就会惩罚我。大概她是不想再生一个出来跟我受一样的苦，才用死来结束一切。”
每每说起这些过往，蒋星寒的语气波澜不惊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究竟是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用这种“无所谓，置身事外”的语气来诉说。
蒋星寒说到这里，睇了眼被紧握着的手，像是看透对方心内所想，他粲然一笑，“魏警官，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提的，提的多了，在别人看来不就是个博同情的老套故事。”
领人参观屋子的兴致没了，蒋星寒转去了开放式厨房，在酒柜里挑了瓶香槟，替自己倒了杯橙黄色液体，一饮而尽。
他这辈子最怕温热的血和红酒的颜色，这两样，他可以看见，但绝不触碰。
刺激的酒精由口腔顺着喉管滑入胸腔，散入血管涌入四肢百骸，心头那一点苦涩冰凉也彻底蒸发了，这种感觉很好，他想再续杯，倒酒的手被魏筑眠按住：“别喝了，一起做晚饭。”
蒋星寒人不在家，但家里整洁干净，冰箱里的食材也很新鲜，有钱人的家看起来像是自动充钱保持着有条不紊的生活节奏，魏筑眠挑了几样简单的做，蒋星寒愣愣地捏着空酒杯看他清洗食材，开始料理，眼神过分聚焦在他身上，舍不得挪开。
切菜的空隙，魏筑眠兜里手机响了，他握着菜刀，斜了眼蒋星寒，催促他：“帮我接一下。”
蒋星寒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高脚杯，去摸魏筑眠裤兜的手机，接通后贴向魏筑眠耳边，电话里是老高的声音，对方声音略带急促：“副队，局里接到分局递上来的案子，有些复杂，莫队叫你赶紧回市局开会。”
“好，知道了。”魏筑眠回答之后，对方挂了电话。事不宜迟，魏筑眠也飞快的擦了手，歉意看了一眼蒋星寒，“这顿饭是做不成了，你自己随意吃点吧，我先回警局了。”
蒋星寒贴心递上车钥匙，“你的东西需要我帮你归置好吗？”
“衣服之类的我自己来。”
……
魏筑眠停好车往市局办公室跑时，身后也跟着一两个才歇了半天的同事。
“副队？……好。”正想埋怨几句，就看见了走在前头的魏筑眠，一口气卡在胸口，堪堪把话头拐了十八道弯，换成了打招呼。
“嗯，老高也通知你们了？知道是什么事情吗？”魏筑眠脚步不慢，问题一个一个砸向身后两个懵逼的人。
其中一个含糊地摇头，“副队，我们比你还迟接到电话，你都不知道，更别提我们了。”
魏筑眠心道，也是，自己都不清楚，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三人爬上三楼，一阵风似的刮向部门时，碰上莫恒丰正好从走廊过来，齐齐打了招呼，“——莫队。”
莫恒丰颔首应了声，指着门内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粗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同事正在给他做笔录。
“他是圣辉私人医院的负责人，每年中秋节他们医院都会带抑郁症和自闭症的病人去郊外散心赏月，今年选的地点是春景市的横水湖，病人不多，护士一对一的照顾。原本说好了，赏完月就集合回医院，十点他们开始点名的时候，发现少了钟颖颖和小护士，衡水湖游客多十二点才散，医院的人报了警分局辖区连夜出警帮忙找遍了横水湖，清晨只在一处茂密草丛处找到了照顾钟颖颖的小护士，她被人打晕扔在草丛的。钟颖颖这起案子本身就是我们市局负责，辖区分局眼见时间拖得越久责任越大，直接给罗局打了电话申请把案子移到了市局刑侦，得到同意后，直接派了人把负责人扔过来。”
做完笔录的中年男人脸色发白，从分局折腾到市局，阵仗一次比一次大，问题一次比一次尖锐，他自己都要以为是他亲自绑了人，开始钟颖颖入院还以为是迎接了个财神爷，谁知麻烦也不少。这会子，刚做完笔录，莫恒丰平亘无波的重复他所交代的话，松懈的身子立刻又僵硬地绷得紧紧的。
刑侦部门的人基本已到齐，那位负责人暂时被请到了会客室乘凉。
苏蜜从电脑上调出了衡水湖景点的地图投放到幕布上，“衡水湖是个着名景点，大大小小观赏项目不下十几个，昨天中秋节人流量大，而且景区的摄像头并不像市区里那么密集，最后见到钟颖颖的身影是在桂香园，桂花树不像某些值钱花草，摄像头也就在出口和入口两处安装了，但被人打碎了，调取不到有用的线索。”
苏蜜继续将分局调查的结果平铺直述道：“照顾钟颖颖的小护士说，她当时是不想和医院其他人分开的，她怕人多会把钟颖颖弄丢，就一直拉着钟颖颖往同事身边凑，谁知赏月的游客成群结队的一波一波往她们那边挤，她们很快就被人流冲散，那小护士身世清白，暂时没值得怀疑的地方。”
钟颖颖突然失踪，谁也说不准究竟是对方有备而来，还是临时起意。
人流量大的地方往往有些不法分子混水摸鱼，每年丢孩子的不在少数。更何况钟颖颖是个漂亮又不说话的女孩子。
“筑眠，你带人跑一趟现场。”莫恒丰突然道，他抬头望向魏筑眠，“多注意周边情况，再去给衡水湖三个出口的看门人录一遍口供。”
魏筑眠眉眼不动地应声，叫上韩小和苏蜜一起行动。
莫恒丰转头又吩咐冯思言，“思言，你跑一趟钟万国公司，通知那个副总，若是有人向他勒索赎金，第一时间给警方消息。”
“是，莫队。”
钟万国一死，钟颖颖作为他的继承人，继承到了不少财产，有些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早就盯上了她，只是没有机会。
……
若不是急着找线索，衡水湖绝对是个游玩观赏的好去处，山清水秀不说，就吸了多年汽车尾气的肺也被清新的空气给洗涤了。
顺着鹅软石铺成的小路，魏筑眠他们提着工具箱抵达距离湖边两百米左右的桂香园，衡水湖负责人在一旁解说似的滔滔不绝，推卸责任……
“桂香园是昨晚游客流量最少的一处了，监控就出口入口各一个，昨晚还不知道被砸了，监控中心那边还以为是信号的问题也就没管。今早出事了，我们去查看才知道碎成渣了都。”说着，他又翻出了从监控被砸前截图下来的照片，“警察同志你看看，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亲娘都不一样认出来。”
这些截图照片分局一概全部随着案子交接移交市局，负责人说得不错，只靠一双眼睛找出罪犯，无异于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