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方面排除,地上可提取的脚印被破坏,唯一的希望,便是三个出口的看门人,喋喋不休的负责人在魏筑眠冰冷的眼神下,生生打了个寒噤,止住了继续撇清的废话,识时务地指路道:“看守三个出口的员工我已经做了调班,警察同志,你们还要问什么,尽管问。这边走。”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他们才从桂香园回到了游客接待中心,昨晚三个出口看守的工作人员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接待室,三人鬓边爬上灰白,脸上皱纹纹路很深,年纪看起来都很大,据负责人说,看守景点这份工作工资少又得耐得住寂寞,也就一些退休后没事可做的老大爷肯干。
魏筑眠三人在白漆脱落的椅子坐下,韩小摊开笔录本握着笔,眼神在三个老人之间打量。
也同景区负责人一样,已被轮流做过一次口供的三个老人家互相觑着对方,浑浊的眼睛充满了瑟缩和紧张。
魏筑眠给苏蜜递了个眼神,苏蜜心领神会,瞬间利用她那张清纯而不做作的笑脸,套起了近乎。
……
另一边,魏筑眠前脚刚走,蒋星寒后脚也去了公司。
“唉,你说那个钟家小姐真被人绑走了?听说她以前就被亲生父亲——”说起这个,女白领浑身一抖,捧着热气腾腾的纸杯抿了口咖啡,汲取温暖,语气怜悯道:“她也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她本身就不是个健康的人,后面又那么多的……不过也庆幸她不是个健康的,不然正常人经历这些,估计疯得要寻短见。”另一个小白领单手翻飞着手机上的小道新闻,眼也不眨地盯着评论看,有些纯属杠的她就挪到对方面前愤愤不平道:“你说这些键盘侠,对一个小姑娘也这么嘴下不留情,还添油加醋的,手真该剁下来。”
蒋星寒凑巧是在公司餐厅进行下午茶的时候进门,大部分人挤到餐厅享受水果自助餐了,谁知两个值班的不在岗位尽职,而是躲在了茶水间混水摸鱼,聊八卦,还叫她们的小蒋总做了回听众。
“火气这么大,光喝咖啡可不行。”
两个小白领齐齐转身,又惊喜又埋怨道:“小蒋总,您终于舍得回来上班了。”
“幸好是您,要是孙秘书,我们别说咖啡了,下个月估计薪水就被罚的只剩一半了。”
蒋星寒抽了一个纸杯,替自己倒了杯开水,颇有兴致地加入她们的八卦内容,“刚在聊什么,这么义愤填膺的。生气可是很容易长痘的。”
翻着评论的小白领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继而重复了一遍聊天内容,末了还加入自己主观臆断:“我觉得肯定是有人盯上钟小姐背后的财产,想趁机勒索一笔。”
“我觉得在我们公司有些委屈你了,要是去警局,或许还能得到个女探长当当。”蒋星寒嗓音是偏清朗低润,再被他稍稍刻意放柔,便是公司女孩子们口耳相传的能让耳朵怀孕的那种嗓音。
这不,被夸了的小白领面容娇羞,浮上两朵红云,顿时对自己在工作期间擅离职守感到很内疚,当下做了自我检讨反省表忠心,“小蒋总,我下次绝不在茶水间聊八卦了,不然对不起您发的这份工资。再说了,别说女探长了,就是女局长我也不干。我就爱在小蒋总的公司卖命。”
“卖命就算了,我的公司还不需要女员工这么拼,卖命是留给那些男人的。对了,前天我让小诺给你们带的香水还喜欢吗?”蒋星寒笑眯眯算是回应了对方的保证,他捧着滚烫的热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另一个小白领喝完了咖啡原本也打算回去干活了,听闻,眉开眼笑道:“喜欢,尤其是前调,我男朋友还不信说谁家老板会大方到送这么奢侈的香水。”
“喜欢啊,那下次我出差,你们把喜欢的款号报给我,我再给你们带。女孩子本来就该香香的。”
两个小白领被哄得开开心心离开茶水间,真打算把自己当老黄牛拼命干活去了。
手里的热水稍稍不那么烫手了,蒋星寒这才凑到嘴边啜饮了一口,这点温度的开水对于旁人或许还觉得烫,但对于蒋星寒来说,却是正好。一杯热水下肚,蒋星寒回了办公室。
他用电脑回复了几封邮件后,登录了灰黑色网站,习惯性浏览起来,索然无味逛了一圈,就匆匆下了,随手翻看孙晴放置在他桌面堆积了三个多月需要签字的文件。
这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开,在得到蒋星寒允许后,孙晴踩着高跟鞋踏入,令公司里男女员工皆闻风丧胆的孙秘书毫不留情地命令老板做事,“小蒋总,文件您尽快处理了吧,最多三天。左边一摞是需要下发通知的,右边那摞是与合作商谈好条件就差您签个字实行的。您先签右边的吧。”
从没有离开公司四个月之久的蒋星寒隐约觉得他手腕可能要废。
见老板争分夺秒审文件签字,孙秘书很欣慰地准备退下,临走前又犹豫了一下。
高跟鞋叩击了地面两下便不动,蒋星寒眼也不抬道:“想问法国之旅有什么收获对吗?”
“嗯。那位法国客人之前火急火燎联系你,就这么让您回国?他——”孙晴只差没说,对方是不是有病。
“我查到蒋应河之前在充当皮条客的角色,替人拉生意。背后的人,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个,具体我还不清楚。但他除公司外的不明收入有了完美的解释。他一开始接手这个被老板丢弃的公司,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个壳子,设计了那么一手。”
孙晴皱起眉,没想到蒋星寒去了一趟法国就把事情查的这么清楚,她小心翼翼道:“小蒋总,您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得到这些信息的?”
蒋星寒提笔无声一笑,秾丽艳绝的脸满是戏谑:“卖身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孙晴从蒋星寒那张半真半假的嘴里套不出一句实话,但她认为如果小蒋总真要卖身,那对方也不敢买,毕竟他们小蒋总是条危险到极致的眼镜毒蛇,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小蒋总,说实话,左边那摞可以延迟个三天。”
得到了“缓刑”的蒋星寒这才放下钢笔,实话实说:“对方不信任我,但又不想放弃我这个可能合作的未来伙伴,一个巴掌一颗糖地使着,我问浅显的,他都说了,如果想要从他嘴里捞出别的,大概是要等真正能让对方信任。”
蒋星寒撑着下颚沉吟了会,又继续道:“我怀疑,他也是在蒋应河死后直接被斩断了联系,蒋应河背后的人应该不信任他。”
不然也不会把对方急得狗急跳墙找上自己这个在他看来更像玩物的合作伙伴。
“那您打算怎么办?如果对方真打算和您合作的话。”
蒋星寒耸耸肩,无谓一笑:“不理他就是,不然真合作了,我上哪给他。‘童男童女’去。”
“童男童女”这四个字实在是太讽刺了,孙晴不适地拧起秀眉道:“我听小宋说,那个地下拍卖会的拍品,全是小孩?小蒋总,您就这么走了?不像您的风格啊!”
“算了吧,晴姐。就算我是世界首富,对上那些人也是不够看的。与其不自量力,还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蒋星寒没有那么高尚无私奉献的精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相反他是个审时度势知进退,与其以软击石不堪一击,他不如从那场拍卖会汲取教训,竭尽所能阻止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算了吧这三个字,着实不像蒋星寒能说出的,他们小蒋总向来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敢干,别说给天捅个窟窿,就是把春景市踩出个大坑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但孙晴第一次从蒋星寒的话里,听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感觉。她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转身离开。
……
磨磨蹭蹭地颠来倒去询问,夕阳斜挂地平线,足足到了晚饭的时间,三位老大爷脸上缓缓爬上了敢怒不敢言的不耐烦,他们才见好就收,一无所获的外出调查三人组从衡水湖生态公园出来,苏蜜丧着个脸,“我怀疑这三位老大爷真的是来混日子的。问啥啥不记得,奇怪特别的事一件没有。就记得昨晚月亮特别圆,游客特别多。”
韩小憋着笑,不敢应声。
魏筑眠嘴角也轻轻勾着。
“你们想笑就笑吧,为了得到点线索我容易嘛!”苏蜜想到她一开口对着三位即将步入六十高龄的大爷叫叔叔,脸上一阵滚烫,偏偏豁出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着。不,苏蜜想,她捞到了来自上司和同事的欲笑不笑。
从衡水湖到市区又要花上两个小时,饭点光荣牺牲,市局也不必回,魏筑眠路上给莫恒丰做了简单汇报,就近把韩小苏蜜放在了地铁口,道了别后,魏筑眠饿着肚子迎着漫天星辰冷月荧光,赶回蒋星寒公寓。
公寓门口堆着他的一箱箱物品,某个贴心说要帮他收拾的小兔崽子跑得无影无踪,魏筑眠只好顶着饥肠辘辘发出抗议咕咕叫的胃一件件搬进去。
随意煮了点面条吃完,也没见人回来,魏筑眠先去蒋星寒安排给他的书房把电脑安装上,开了半天机也没反应,魏筑眠想到了蒋星寒书房的那台电脑。
阻碍他上网的第一重障碍是,书房需要指纹锁才能进去,魏筑眠不得不掏出手机给蒋星寒打电话。
“魏警官,有事?”蒋星寒几乎是秒接。
魏筑眠握着书房门把,想着自己也不是非得用电脑不可,话头到了嘴边,咽了回去,“没事了。”
魏筑眠可不像是那种闲着没事乱打电话的人,蒋星寒眯了眯眼,心道他是不是已经下班回到家了,而能令他打电话找自己的事情无非是——被安装了密码锁的那个书房。
犹豫了一会,蒋星寒紧张地喉咙发紧,他舔舔唇,边关了电脑,边起身大步踏出办公室,他不想让魏筑眠听出他在紧张,只好暗自调节好心跳,以懒散寻常的声音道:“筑眠哥哥,你是不是想用我书房的电脑?门上密码是三个七三个五,书房里电脑的开机密码是……。”
一个电话,蒋星寒就能将他心思摸得透彻,还把密码如实告知,魏筑眠顿时捏着电话,心绪缭乱,他干巴巴地应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书房门开了之后,魏筑眠去开了桌上的电脑,输入密码,直到输入第七位数字时,他怔愣了下,想起什么似的,收回指尖,随即关了电脑退出书房。
走向厨房的魏筑眠,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冯思言有一次无意间拎着蒋星寒手提到他家,输入密码时一边抱怨密码长,一边抱怨密码复杂,蒋星寒方才报的密码与那串密码一模一样,却唯独第七位数字不一样,他猜不准蒋星寒是故意报错,还是这个电脑的密码就是这串密码,验证了没什么意义,无非就是在消耗双方的信任。
去厨房倒了杯开水慢慢啜饮,他想,对了还好,若是错了……不管蒋星寒有意或是无意,他总归是给对方制造了麻烦,蒋星寒不想拒绝他,却又不想让他直接开了电脑寻觅窥视到隐私。
只有给错了一个密码,才能在开机之前把电脑里重要资料粉碎,毕竟他是有过擅自开了蒋星寒冰箱的“案底”不能像冯思言那样对蒋星寒做到完全信任。
这样维持着表面的信任,不管是对蒋星寒来说,还是对他来说,都造成困扰了吧。
如果那电脑里有蒋星寒很重要的文件,他方才若是不管不顾输入,很可能会让蒋星寒损失极重。
他搬过来,一住肯定又是好几个月,第一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接下来的相处,他不敢相信该如何互相提防着在一起过下去。
他不锁书房,电脑不设密码,信任的让蒋星寒搬进家里,是因为他没有什么不可隐瞒的隐私,自然无所顾忌。但、蒋星寒不同,他有太多太多不被人所知的隐私。
叹了口气,魏筑眠头疼地揉着额角,思忖着该怎么开口和蒋星寒提搬家的事,才能不叫蒋星寒生气。早上就不该那般爽快地应承搬过来,这些年他对蒋星寒似乎都是嘴上应承快,然而做到的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