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筑眠这边刚和罗丹妍见过面,冯思言那边已经带着年慧和死了的赵青树回了市局,正在审讯室审问年慧,莫恒丰亲自在监控室盯着。
审讯室里的年慧昨天刚以女儿失踪不报案的嫌疑人成了今天发现老公死亡的报案人,也不知是赵青树的死打击到了她,还是昨晚离开市局前苏蜜的一番话点醒了她,此刻的年慧没了妆容伪装的脸,脸色十分憔悴。
她握着桌前刑警给她倒的一杯开水,手指神经质的不停转着纸杯,语气也没了昨天的气焰嚣张:“我知道青树今天出差回来,所以我一起床就在家里等他,然后我等到了九点,手机收到了青树传来的简讯,他说他已经在楼下,出差买了礼物有点多,让我下去帮忙拿。”
年慧收到短信的时候,匆匆换下睡衣,就往车库跑,赵青树一共买了两个车位,一个方便进出的车位赵青树自己用,另一个位置有点隐蔽,就连清洁工都不怎么会打扫到的地方,她在用着。就偶尔赵青树出差,她才临时占用赵青树的停车位。
“我找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青树的车子停在我的停车位上,车头朝着里面。我看到他坐在驾驶位里,谁知道我一拉开车门他就倒了下来,眼睛……”年慧仿佛想起了早上那可怕的的一幕,苍白的面上浮现几缕惊遽,肩膀瑟缩着。她寻求安慰似的抿了口杯中的水,才让自己身体不再那么僵硬,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他的眼睛不见了,身体又冷又僵地压在我身上,他是不是死了很久,那给我发信息的是谁?”
冯思言淡淡瞥她一眼,给了她回答:“短信是提前定时好的。他死了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正确来说,是你女儿在阳山郊区失踪的几个小时里,他正好死亡。”
“青树怎么死的?你们警察为什么不去抓凶手,还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从始至终,年慧问的只有赵青树,她对年心锦的下落,丝毫不关心,丝毫不在意。苏蜜站在莫恒丰身后,低声嘀咕道:“年心锦到底是不是她生的,怎么这么冷血。”
莫恒丰咳了声:“你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莫恒丰的意思很明显,即使凶杀案和年慧无关,但查一查也无妨。
苏蜜得了令,转身就跑了,查人家的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向来是苏蜜最爱的,这过程比她看各种霸道总裁小说社会杂文来的有意思多了,毕竟那是每个人活生生的过去,不管悲欢还是苦甜。
……
一天时间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简直是艰难度日,漫长的难以打发。但对于警方来说,时间如同眨眼之间的瞬息,稍纵即逝。
加班加点开了个紧急会议,各路人马将自己走访搜查到有用的信息就跟拼图似的,汇聚一起,你凑一块,我拼一块。
魏筑眠将他和罗丹妍的交谈内容仔仔细细地复述了一遍,记录下的有用的只言片语也被摘抄到了白板上。
冯思言他们重点查死者赵青树,时年三十八岁,单从外表看,长得斯文儒雅,高学历高收入,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赵青树十岁的时候,他父母带他出门自驾游出了车祸,一家三口,只剩下赵青树一个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才得以侥幸活下来。
后面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家境不错,赵青树人又聪明,名校毕业后,他在春景市的一家上市公司做市场总监,需要经常出差,和年慧认识,据年慧透露,她和赵青树认识是在酒吧一夜情开始发展的。
而年慧,苏蜜想到她花了一天时间搜刮来的资料,气得要翻白眼,还是魏筑眠嘴巴毒提醒她生气老得快,她才将自己从气鼓鼓到要爆炸的河豚换成了微笑天使萨摩耶。
她一把将一堆还满是墨粉味的纸张交给了莫恒丰,撸了把袖子,语气忿忿:“我怀疑赵青树会娶年慧,是他眼瞎。”再一想,他现在可不就瞎着眼躺在法医科的冷冻室嘛!
“年慧是个连高中都没毕业就开始混社会的小太妹,十七岁的时候和个小混混在一起不小心怀孕,两人也没有去打,为了省下那几千块钱的打胎费。自个都是半大孩子,还以为养孩子很容易,谁知道年心锦一生下来,孩子父亲就跑了,年慧又不会带,就扔给了自家母亲,偶尔寄点钱回去。”
资料是年慧老家那边的派出所传真过来的,上面详细的记录了年慧方方面面的混账事,在她生下年心锦后,自个依旧混在鱼龙混杂的地方,仗着那张脸在男人间游刃有余,但这次她学聪明了,学会了做安全措施。心情好了,会给年心锦买些漂亮衣服寄回去,但从来没有回家看过一眼。
苏蜜说:“后来年慧父亲去世,母亲身体也不好,给年慧打电话让她自己好好养大年心锦。就这样,十岁的年心锦就跟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妈,年慧不喜欢年心锦,平时也不管她,带在身边也没有好好照顾。”
难怪年心锦的失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难怪她对年心锦的态度比陌生人还要冷漠、冷血。
魏筑眠蓦地问向苏蜜:“年慧是不是说有一次年心锦剪下带血的床单向她炫耀?她有说具体时间吗?”
苏蜜撸了几下刘海,眼珠子往上抬,企图把昨天审讯年慧的内容过一遍,捋出时间线,随即她摇摇头:“没有,她人还在,我去问问。”
“你去,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四个多月前。”蒋星寒传给他的那一小段视频,他连接上投放器,直接放大。
小姑娘探头探脑的不停往市局门口张望,好几次都即将跨过马路,却又缩回脚,最终在咖啡店摆放在外面的藤椅坐下,脑袋依旧朝着市局方向。
苏蜜原本站起来要往审讯室去,脚步一停,看着视频道:“副队,你这是上对面咖啡店强要来的吗?你怎么知道年心锦在对面停留过。”
魏筑眠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凑巧。”
苏蜜没空往下问,一溜烟跑了。
莫恒丰和冯思言目光在魏筑眠那张清冷的面上驻留了一会,但魏筑眠岿然不动,似无所觉。
莫恒丰问向调查赵青树这几天行踪和行车记录仪的刑警:“你们那边有什么线索没有?”
一个刑警道:“莫队,根据赵青树的行程,他确实应该今天回来的。他的车从出差那天开始就一直停在机场地下停车场。我们去机场查了监控,他昨天早上匆匆忙忙的从外省赶回来,开车离开机场后,走走停停经过了很多偏僻的地方,连路线好像也是提前规划过,监控拍摄不到开车的人,昨晚只有凶手把车开回梧桐小区的必经之路上留下了几张包裹严实的照片。”
“他是不是听说了年心锦被绑架的消息,才匆匆忙忙赶回来,谁通知他的。”
莫恒丰的问题令几个调查的刑警面面相觑:“赵青树手机被动过手脚,什么也查不到。但可以肯定,他突然之间回来是因为年心锦失踪的消息。他订票时间,是昨天早上十点半,落地时间是十一点五十,机场距离市区路程大概三个钟头。准确来说,他十二点之前,还活着。后面行车记录仪记录到的行程,是凶手在开。”
那凶手究竟是怎么离开梧桐小区的,没人看见,监控也没有拍到,凶手就像个隐形人,杀了人之后堂而皇之的开着他受害者的车到处乱晃,混淆视听,就跟下班交接似的,将受害者和车子一并开回受害者小区,最后功成身退。
凶手连掩饰都不肯掩饰,用一刀毙命的方式夺走了赵青树的性命,警方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没摸着,这意味着警方的无能,对方的足智多谋,与挑衅无异。
警局阴云笼罩,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而刚从心理医生许纯那例行完成任务的蒋星寒被一通电话叫到了雅居园,张二盘下的那个会所被他砸钱重新整了一遍,从纸醉金迷奢侈之风的销金窟改成了高山流水附庸风雅的正经地。
蒋星寒被一位身着旗袍的古典美女引着穿过曲折长廊,进到了一处古香古色包厢,包厢顶还刻了紫气东来四字,看来为了给李少白“接风洗尘”,张二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包厢隔音极好,蒋星寒甚至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旗袍美女朝蒋星寒露齿一笑,嗓音甜腻:“小蒋总,张总他们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蒋星寒一推开包厢门,欢呼、喧闹、背景歌“呼啦”一下,像是挣脱了翅膀,向门外飞去嚣张的散开,蒋星寒几乎要被这迎面而来的地震般的乐感和一群人玩闹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的噪音给激得栽个跟头。
举着酒杯随着音乐起舞的李少白见着蒋星寒,似有千言万语要吐槽,也不管摇晃的液体会不会洒出来,就直接大摇大摆地迎着蒋星寒而去,哥俩好的一搂蒋星寒肩膀:“蒋爷,你可来了,我跟你说啊,昨天和今天我可算是体会到了你之前有多憋屈了。感同身受啊,真的。”
蒋星寒不太喜欢和别人进行身体接触,就在他打算甩开李少白手臂,去端杯酒时,听了这话,动作微微一顿:“怎么?我可没有警局一日游,请问你是不是对‘感同身受’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这时,在吧台点歌的张二把“感人肺腑”的音乐一关,怀里搂着个清纯姑娘也来凑热闹:“蒋爷,你可总算出现了。我们还以为你脚踩亚洲,征服世界去了呢。”
“滚……我看起来有那么大的野心?”蒋星寒不着痕迹的推开李少白那自来熟,个没他高强行揽他肩膀的手臂,随手抄了一杯香槟,举着与李少白清脆的磕碰了一下:“说说,警局一日游刺激吗?”
张二他们一行玩闹的富二代也跟着起哄,只是笑声诡异了些,其中一个说:“蒋爷,你还是别提了,少白他啊,不但刺激还看中了一位小刑警。他要向你看齐了,打算明天就开始追人去。蒋爷,你不是经常订花送给那位冯警官吗?这回多加一位,替少白也订个。”
“没问题,谁啊!我好让花店写点情诗上去。”蒋星寒轻轻抿了口香槟,眼里料峭的锋芒一闪而过,他挑了一下眉毛,快要没入鬓角的眉毛令他看起来有种雌雄莫辨的模糊美,冷峻又艳丽。
李少白不怕死地道:“原先是看中那位冷冰冰的副队,但那人,妈呀吓死我了,到现在我还觉得不甘心又不敢招惹。他这种禁欲系的冰冷撩得我心痒痒,但我觉得还是命要紧。后来就看到一位小刑警,那小刑警可好玩了,我稍稍说句尺度大的,他脸就涨成个番茄,纯洁的要死。”
“本来他们都让我走了,可我没要到那小刑警的联系方式不甘心啊,于是我就赖那不走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有人八卦着附和道:“怎么着?”
李少白叹口气道:“原本他们都躲着我眼不见为净了,那小刑警也快妥协了。结果,那冷冰冰的副队横插一杠,问我要不要体验一下押送车的滋味。你听听这话,我现在是相信为什么连蒋爷也怕他了。”
张二松开小美女,拍了拍李少白肩膀:“兄弟,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别人局子走一趟都紧张个半死,你他妈还能从里面挑个和你心意的。被你说的我都想去一趟了,听说他们身材不错,哈哈。”
汪阳在一旁,被这群人有恃无恐,甚至跃跃欲试的态度给震惊了:“我说,你们只是说着玩吧,还真打算干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把自己折腾进去。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至于为了那点‘蓝颜’把自己霍霍进去。”
张二讪讪一下:“就吹一下,我要是真敢干,我爸会把我腿打断。”
李少白也道:“算了,我也就是说说。”
“我那不叫怕,叫不跟他一般见识。”蒋星寒在旁边语气凉凉插了一句。
但这句话在在场所有人听来,是蒋星寒为了的颜面而强行为自己辩解,颇有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意味。
“成,蒋爷这话也对。”张二双手拍了拍,很给面子的不拆穿他:“今天主要是给少白接风的,他是主人。主人不说散场,我们就得奉陪到底。”
没想到张可琛刚宣布完,“主人”第一个反对,让张可琛啪啪打脸:“那可不行,我爸和我哥这几天都盯着我,最晚八点我就得回去,不然断财断自由断美人,我怎么活。”
这确实说到了在场上有老爸下有兄弟姐妹管束的富二代的心坎里去了。
某个富二代叹了口气:“还是蒋爷爽,自由人一个。”
蒋星寒勾唇一笑,反驳道:“得了,你们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起早贪黑的管着一家公司,我容易么,客户一说要合作,我吧嗒吧嗒把自己一顿收拾登上了飞机带着合约去见面,没谈成也就算了,还给人一通耍,自掏路费酒店钱。”
“我说你怎么三四个月不见人,原来出国谈合作去了。”汪阳主动与蒋星寒碰了碰杯,凑近他道:“星寒,我觉得蒋氏现在发展还可以啊,怎么想着谈跨国合作。”
“谁会嫌钱多,有客户主动找上门,肯定要接。谁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吃一堑长一智,也算花钱买教训了。”
其余人一阵唏嘘,继而转移了话题,谈到了李少白身上,问他怎么具体怎么回事,蒋星寒也在听,他垂着漆黑眼睫,眼珠子被薄薄的眼皮半掩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