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号,离年心锦失踪、赵青树被杀害,整整过去了五天。
赵青树的案子完全没有头绪,年心锦的下落也依旧不明,笼罩在市局上空的乌云,正配合着刑侦部门压抑阴沉沉的气氛,下起了倾盆大雨。
几个外出调查赵青树人际关系的刑警披着雨衣大步跨进市局大门,在廊下脱了湿哒哒的雨衣往扶手处一披,人就往刑侦部门赶去。
“莫队,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被害前的行踪,我们基本可以排除熟人作案。赵青树的死和前两宗案子有一定的关联,至少他眼睛失踪是凶手带走了。”
相当于这一天的忙碌奔波,查到的还没有蒋星寒给的信息来的详细,杀了赵青树的凶手很警惕仔细,赵青树被法医部门的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彻彻底底的检查了三遍,除了本身自带的,什么疑点也没留下。
案子遇到了瓶颈,这次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亲自动手杀了赵青树,而不是通过操控年慧的手来进行杀人。
是因为年慧和罗丹妍于永妮不一样吗,罗丹妍是自愿动手,而于永妮,她对钟颖颖有母爱,但钟颖颖和贾楠在于永妮心里重要程度相比,显然贾楠更重要。她是在被她自以为的爱人所抛弃后,心灰意冷,凶手稍稍动点心思便能说到一个为爱陷入癫狂的女人杀人。
年慧在于,她对年心锦充满了敌意,若想催动她动手杀赵青树,除非换个芯子,或是给她进行长期催眠。这对凶手来说,全然是浪费时间不切实际。
年慧少不更事生下年心锦,从未尽过一天当母亲的责任。甚至在知道新婚丈夫半夜总是出入女儿卧室后,也是仅凭丈夫的三言两语将责任推脱到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儿身上,这样的女人,就算被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动手杀赵青树,她也未必肯动手吧。
四个月前年心锦在咖啡店被拍下的视频,苏蜜也亲自送上门给了年慧,据义愤填膺的正义女侠描述——年慧仅仅是红了眼眶,就急着赶客,那段视频仿佛对她来说,只是她误会了年心锦,小小的愧疚了一下,很快那股愧疚被死去的赵青树带来的悲伤所覆盖,算不得什么深切的忏悔。
就好像身为父母不小心误会了孩子,给予敷衍的道歉。轻飘飘的语气,自以为道了歉便是深明宽容。
从始至终,年慧没有把年心锦这个女儿放进过心里,哪怕一天。
“那就从前两起案子重新查一遍,罗丹妍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对方帮助她的目的或许也是因为有相同遭遇呢?将春景市这几年的未成年少女死亡或者失踪案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莫恒丰一句话,让忙活了一天的刑警又开始了任劳任怨的加班。
莫恒丰没有给具体年限,他们就自发往回调阅,延至十二年左右的光景。
翻阅案宗这种枯燥的犹如看天书般的工作,除了韩小一类新来的勤勤恳恳,也就苏蜜这类啥文字都能当小说看的津津有味,还有一种就是魏筑眠这种把使命感融入了工作的。
剩下一类为了破案而翻阅的,在凌晨时分开始昏昏欲睡,半瞌睡半睁眼的垂死挣扎。
眼见天就要亮了,他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未成年少女死亡大部分是自然死亡例如生病车祸之类的。但失踪却是千奇百怪,有自己出门玩再也没有回家的,有的是被人当街抢走消失匿迹,甚至有的突然没了踪迹。
他们将未成年少女失踪报案汇总后,却发现,大部分女孩子要么在四五岁失踪,要么就是像年心锦这个年纪失踪。
十年来,女孩子失踪案件每年都有,但混在人口失踪案里,比例小的几乎不计,春景市几千万人口,每年失踪人数那么多,一两个漂亮女孩消失,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照片上的女孩们,面容稚嫩,眼瞳天真,无一不是小小的美人胚子。
苏蜜从中拎出了一张最漂亮的女孩照片,照片缘角泛黄,报案记录上看,这起家属报案是十年前,那时她也还是个高中生:“啧啧啧,这女孩也太漂亮了吧。还这么小,就长得跟天使似的。长大了还得了。”
魏筑眠抽空,分神瞥了一眼——夏曦。女孩的脸蛋和名字很配,灿烂夺目犹如曦光。
“可是,这些女孩起初只是失踪,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活着,他们的家人也或许不抱希望了,就算我们想从这里边挖出凶手,也不大可能吧。”冯思言皱着眉道。
冯思言说得没错,十几年到现在的失踪案,他们想要从中找出关于那个爱好收藏眼睛的凶手的线索,难如登天。
眼珠子失踪这三宗凶案,以往没有任何案例,他们无迹可寻。
花费了一晚上,只得出了这么个线索,不仅仅莫恒丰,其他刑警也有些泄气了。
奔波了一天,又熬了通宵,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一个个累的趴在办公桌打盹,呼噜声此起彼伏。
就连莫恒丰也扛不住,躺在自个办公室里的双人沙发里小憩一会儿。
唯有魏筑眠,眼睛爬上数道血丝,依旧还在思索案子。
他三天前求蒋星寒帮忙找年心锦的下落,蒋星寒答应了,但三天时间已过,连蒋星寒也找不到人,是不是说明年心锦遇害的可能性更高。
魏筑眠烦躁地揉捏着眉心,就着桌前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窗外不再大雨倾盆,但淅淅沥沥的小雨使天色看起来,昏昏沉沉,分不清是清晨时分还是傍晚落暮。
办公室里,泡面味、提神的劣质咖啡冷却过后的味、存杂了一晚上的二手烟、三味一体,简直能造成人类的嗅觉灾难。魏筑眠起身,穿过一众延绵不绝几欲掀翻房顶的呼噜声,打开了靠边的窗户通风。
已是深秋,凉风刮着细雨往他面庞侵袭,原本还混沌迷糊,昏昏欲睡的大脑,顷刻间清醒了不少。
案子走进了死胡同,线索不明朗,对于凶手更是知之甚少。他们甚至不确定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犯罪小团体。
站在窗口抽了一根烟,魏筑眠才回到办公桌,掏出手机。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呼了口气,重新把刑警们在外跑来的线索捋了一遍。
冯思言是在肚子饿得发起抗议中醒来,他见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在坚持着翻卷宗,搓了把脸后,万向椅被他脚一蹬,整个人转向了魏筑眠身边。
魏筑眠未抬头,分析道:“你说,凶手这次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动手杀赵青树,但又放过年慧,对方留着年慧是有什么目的?”
“确实,年慧比起赵青树,也好不到哪去。她对待年心锦,抱有很大恶意。需要向莫队申请,派个人盯着年慧吗?”
冯思言想法与魏筑眠不谋而合,魏筑眠捏着鼻梁骨,思忖了一秒:“年慧那边肯定是要找人盯着,我怕凶手迟早会对她下手。”
“肚子饿了,一起去食堂吃个早餐?”冯思言声音不大,原本还在睡觉的人,一个个梦游般直起身子报了早餐名,又趴了回去。
冯思言:“……”
他和魏筑眠去食堂吃饱喝足,魏筑眠又用饭卡刷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早餐,带回了办公室。
正好莫恒丰也醒了,和一群人混着吃完早餐,便讨论起了案情,魏筑眠提议派个人盯着年慧,莫恒丰略一沉吟,也点头赞同,让魏筑眠安排一下盯梢的排班表。
吃完早餐,又投入新的一轮拼命干活。
……
今天下班,莫恒丰没命令加班,一个个关了电脑,踩着点滚蛋回家补眠。
魏筑眠开车回去的路上,蒋星寒就来了电话。
“魏警官,那个……阿姨来了,你下班了吗?”蒋星寒鲜少有紧张的时候,平时慵懒的嗓音竟然略微发紧。
魏筑眠望了一眼前方堵着的道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已经在路上,快到家了。我妈又不会吃了你,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蒋星寒与柳言抱来的宠物狗茶杯犬在客厅两相对视,小茶杯在地板来回撒欢地跑,蒋星寒则曲着大长腿缩在了沙发上,同样是黑而清润的眼睛,只不过一只如黑豆般,一个如玻璃珠般,蒋星寒捏着手机,心道,你妈不会吃了我,你妈带的宠物会吃了我。
“哥哥,你快点回来吧。我好想你。”叹了一口气后,蒋星寒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撒娇的话,就挂了电话。
魏筑眠:“……”
这一句“好想你”差点令一向开车稳如狗的魏筑眠一脚油门下去,亲上前车屁股,幸而他及时点了刹车,才免去了这一遭。
坐在车子里的魏筑眠,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瞬间翻滚沸腾,心跳也极快地敲打着,如擂鼓般的轰鸣作响,不亚于车窗外沸反盈天的喧嚣。
开车必要双手握着方向盘的魏筑眠,倏地抬起左手捂在了心口位置,那里不知何时起,会因为蒋星寒的一言一行,而发生了改变。像是只为蒋星寒而跳动的一般。
不该啊!
魏筑眠想抗拒这样的变化,却又为了这样的变化而暗自欣喜,他真的离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