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魏筑眠就见到了和茶杯犬形成对立阵营的有些警惕的蒋星寒,他哭笑不得,抱起巴掌大的小狗,对蒋星寒道:“你在闹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宠物,怎么现在这么怕?”
蒋星寒摸摸鼻子,口是心非道:“太小了,这么脆弱,很容易死的。我不想碰。”
“我妈呢?”
“在厨房,说要准备大餐,我去楼下接言哥,他被拦在门口。”魏筑眠眼见他出门,抱着狗,打开了厨房门,厨房门隔音做的很好,柳言在里面开火,发挥着不怎么样的厨艺,炒菜炒的热火朝天。旁边还炖着一砂锅的鸡汤。
“妈,你怎么没去思言那?”魏筑眠抚摸着茶杯犬蓬松柔软的毛,想明白了,中秋节时蒋星寒一定给柳言留了联系,不然也不会连快递写的都是蒋星寒的名字和号码。
柳言用筷子夹了筷即将出锅的小排骨也没吹就送到魏筑眠嘴边,魏筑眠自个儿吹了吹,一口吞了进去,不用柳言问,直接给了评价:“很好吃,妈,你厨艺又长进了。”
“少吹捧我,我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柳言拍了他一下,转而把整锅盛入瓷盘里,回答了他上个问题:“你爸这几天在省里开会,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就过来了,思言不开火,家里除了泡面就是速食品,我就上星寒这来了,你看不但食材调料齐全,连盛菜的一整套瓷碟都是我看中舍不得砸钱买的,真是吃个饭都赏心悦目。哦,我还去看了你那房子,拆得只剩个骨架了。”
一连串回答,魏筑眠挨个过滤一遍:“成吧,那您又是怎么短短几天,就养上狗了?”
“路上捡的,也不知道谁,不想养了就扔了,那么小在路边脏兮兮的。我看不下去就捡走了。还去宠物店特地给它洗了个澡消了毒。”
魏筑眠瞄了眼手掌里精贵的小东西,无语半晌:“妈,别是别人不小心弄丢的吧。”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会特意在半路弄丢。我不捡走,它也要被活活饿死。”柳言催促他帮忙把菜摆出去,魏筑眠想到蒋星寒离去前那浑身不自在的僵硬,便暂时把它关在了小书房,洗了手去摆餐。
恰好最后一道菜摆上桌,蒋星寒和冯思言进了门,这套房子冯思言也是第一次来,他大致打量了一下,吐槽道:“我以为我房子和筑眠的比,算得上豪华了,跟你这一比,我那最多算简装。”
蒋星寒没见着狗,松了口气:“哥,你要是想搬过来也可以啊,这边什么都有,就是得重新装间卧室。”
这房子说大也算不上大,但一个人住确实过于空旷了。
“有筑眠陪你还不够啊,不过筑眠那性格,我真怕你会被他气得离家出走。”冯思言毫无不该在人背后说人坏话的自觉性,滔滔不绝列举着例子:“你看他,成天板着个脸,我这么些年……”
魏筑眠抓着筷子,从厨房出来,冷声道:“还真是辛苦你忍了这么多年了。”
冯思言憋了三个字:“不辛苦。”
蒋星寒在冯思言身后,勾唇笑了一下,对冯思言轻轻道:“哥,魏警官性格从小到大都这么冷冰冰吗?是不是很少有人敢追求魏警官?”
“可不是,跟冰块似的。许纯说他这样肯定找不到女朋友,我跟你说啊……”两人很近的凑在一起说话。渐渐的,话语转到了别处,像是怕魏筑眠听到般,还特意放低了嗓音,只时不时听到一两个字眼,以及爽朗的笑声。
魏筑眠:“……”
他抬眼看了一眼笑得很开心的蒋星寒,神色微动,眼睑垂下掩住如情绪变化多端的眸子,他耳畔传入两人窃窃私语,心道,蒋星寒好像只有和冯思言说话,才会这么轻松,惬意。而自己呢,除了让他战战兢兢时刻紧绷,就是让他生怕自己误会他又做了什么坏事。
那为什么还愿意把自己请到家里住。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蒋星寒自己才能知道了。
分完筷子的手,垂落在身侧,魏筑眠脸上带了些不轻不重的黯然,他趁着柳言还在厨房摆盘,去了客浴。
锁了门后,他靠在洗手台从兜里摸了只剩半包的烟,在台边缘一磕,露出了半截,牙齿咬了烟头,点上。
深深吸了口烟后,他夹着香烟沉思,自从上次蒋星寒那个暧昧的触碰开始,魏筑眠心里便开始乱糟糟的。
魏筑眠不曾动过心,也不知道喜欢是种什么感觉,以往对蒋星寒的心思甚是明朗清晰,只把他当成弟弟。
可那个触碰,还有那天凌晨,蒋星寒叫他哥哥后,他身体给出的反应,一切的一切,就是他要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他不能否认,也无法否认。
一根烟很快燃烧完,魏筑眠愣神间被烫了手,他把烟蒂往马桶一扔,冲去了痕迹,洗手时望着镜像里的人,他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失落、艳羡、还有淡淡的……醋意。
猛地移开眼,不敢再打量下去。魏筑眠抿着唇,往脸上扑了不少水,他在吃冯思言的醋吗?真是见鬼了。
蒋星寒对冯思言绽放灿烂纯粹的笑容,以前蒋星寒不也这样对冯思言笑,他之前别说醋意,还觉得蒋星寒能和冯思言亲近是好事。
但也是四年以前的事了,如今的蒋星寒撩人如家常便饭,偏又有一副惑人的样貌,真想将那混蛋从心里扒拉出去,再也不能祸乱他心弦。
魏筑眠恍惚之间,浴室门被敲响,蒋星寒眼见魏筑眠进去了十分钟都没出来,忍不住过来敲门:“魏警官,吃饭了。”
随意抽了几张纸直接擦了脸,他又漱了口,这才打开门。迎面便是一股烟味,蒋星寒不抽烟,但对烟味很敏感,他疑惑地望向魏筑眠:“魏警官,你在为案情烦心吗?你托我找的那个小姑娘,再过一阵就会有下落了,再等等吧。”
魏筑眠目光仅仅只是从他面上掠过,简洁而短促地应了声:“嗯,有点。”
回来时还对自己笑,此时态度又有些冷淡,适应不了变脸如变天的魏筑眠,蒋星寒故意用手往鼻前扇了扇,道:“魏警官,心烦的事,抽再多的烟也解决不了。”
说着,他另一只伸向魏筑眠口袋,打算捞走烟,谁知魏筑眠精准扣住他手,刚抽过烟的嗓子有些许沙哑:“我的烟被你藏得差不多了,给我留一包吧。你要是不喜欢烟味,我可以搬出去。”
——是搬出去,而不再也不抽了,这与他预想中的答案不符。蒋星寒原先含着的笑意褪了一干二净,打量起魏筑眠面庞,见他不似作笑,蒋星寒皱了片刻眉后,忽而一笑,轻松将手腕抽回:“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抽烟有害健康,你还是少抽一点吧。要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魏筑眠很沉闷,但平时他也这副德行,柳言和冯思言也见怪不怪。蒋星寒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但又感觉不到是哪不对劲。
一顿饭,柳言光顾着说话,三个大男人埋头苦干,就这么轻松的过了。
魏筑眠帮忙收碗进厨房放进洗碗机,柳言洗了水果切成果盘,柳言对他说话,也算是无心之举,但无异于往他心上插了一刀:“你说思言怎么和星寒这么合拍,到哪两人都要凑一块打游戏。太孩子气了,难怪许纯要和他分手。不就嫌弃他有时不着调么!”
柳言感慨道:“你俩性格脾气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那我也不用这么操心。筑眠呐,你有时候也要多关心星寒,他没爸没妈的,也不容易。我这趟过来,其实还是冲着他的。你脾气性格偏冷,我还怕你俩处不好呢!没想到你竟然搬到星寒家来了。”
操作完洗碗机,魏筑眠看着柳言切水果,忽而低低道:“妈……”
柳言等着他下半句,迟迟不见魏筑眠这声妈的下文,不由得抬头看他,终于发现魏筑眠有些奇怪:“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没,我就想叫一声你而已。”魏筑眠转身离开了厨房,见客厅两人凑在一起玩游戏,也没打扰,径直回了主卧。
他打开衣柜,好几天没空收拾的衣服还乱糟糟堆着。自从他入住这房子后,蒋星寒便取消了家政服务,只偶尔让秘书带个清洁工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
他想,如果把衣服收了,装进行李箱,他就可以摆脱现在这般心虚紊乱,醋意难平的境地,也就不用烦忧这些不该有的情绪。
魏筑眠将衣服一股脑扔在了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开始折折叠叠。期间,他睇了好几眼,衣柜下方的行李箱,神差鬼使的,他手往衣柜下方伸去……
蒋星寒看见魏筑眠面无表情的进了卧室,心思不在打游戏上,便速战速决,秒杀了对方,思忖着该找个什么理由不打了,正好柳言端着果盘出来,他立刻起身去接:“哥,过来一起吃水果,我去叫筑眠哥哥。”
冯思言握着手机,挑挑眉八卦道:“吃饭你惦记筑眠饿着,吃水果,你也怕他消化不良。悄悄跟哥说,是不是筑眠平时老教训你了,你才这么周到。”
柳言插了一口苹果塞住冯思言的嘴巴,瞪了他一眼:“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冯思言:“……”
柳言转头就对站着的蒋星寒道:“叫筑眠出来,吃完水果,我和思言也要走了。”
蒋星寒带着笑进了主卧,那笑很快僵滞在脸上。他看魏筑眠衣服大部分整齐叠在床上,而他人却对着衣柜放行李的那一门,正在拿行李箱。
舌尖抵了抵牙关,手不经意的捏紧,有些紧张的蒋星寒问他:“魏警官,你在做什么?”
魏筑眠拿出了行李箱,他张了张口。想说,我不能再继续住你这了,那颗失控的心,迟早有一天会让我们都陷入两难境地。
他想说,我好像对你产生了别的感觉,还想问你,如果当初打蒋应河的人不是他,是不是在你心里,我位置只比陌生人好上一点点。
在还只是把你当弟弟阶段就控制不住约束你,控制你。要是成为了……魏筑眠不敢想下去。
最终,魏筑眠只是轻描淡写道:“没干什么,天气冷了,想把短袖和警服收起来。”
蒋星寒无形之中,松了口气。他看看行李箱,又看了看床上折叠好的一系列短袖,他倏地开玩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想搬家呢!但会不会太早了,国庆还没到,天气也还很热。”
话虽玩笑,但掺了试探成分,魏筑眠何尝听不出来。他避开蒋星寒那双讳莫如深的眼眸,状似不经意道:“我留几条背心就好。案子一忙起来,就没时间收了。又不能指望你这位大少爷动手。”
“你没说啊,你说了我肯定收拾。”
“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我说明白,你才会去做吗?这样对你、对我来说,很没意思吧。我不想再让自己像以前一样,逼着你做这做那……”
是不是也要我主动问你,究竟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没有的话,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举止越线。魏筑眠最终没有问出口,只闷头把衣服往行李箱一塞,拉上拉链,归于原处。
走至门口时,蒋星寒脸色有些苍白,他抓住了魏筑眠的手腕,话音生涩沉郁:“哥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晚上情绪不太对。”
魏筑眠抽回手,面庞淡漠清冷:“不关你的事,是我错了,你不需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不必每次都问我,你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他拐过走廊,走向了客厅。心道:我在生自己的气,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对不起。
客厅陆陆续续传来说话声,冯思言还嘀咕了一句:“怎么叫个人,还去一个丢一个。”
魏筑眠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蒋星寒有些错愕,他不明白魏筑眠说的“错”是指什么,魏筑眠的冷漠,就像一根针扎入他的眉心,丝丝缕缕的疼往心口蔓延,疼得心口也跟着抽痛,任凭他想抑制住,归于平静,却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