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站在询问台等待,护士们受了她的水果和糕点,也就打算放宽点时间,不那么一板一眼。
谁知她们不一板一眼了,一板一眼的魏筑眠主动出来了。
柳言:“……”这儿子太老实,没救了。
母子俩和护士打完招呼,离开医院,柳言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了绵长的一声哀叹:“我听护士说,再过个半月左右,星寒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你刚才进去,他醒了没有?”
“没有。”魏筑眠想了想,“妈,等他出院后,我想把他接到家里照顾。那时应该已经放年假了,这个年多了个亲人。”
柳言自然乐意,有个说话爱哄人的俊美小青年陪她,又有一只捡来的黏人小茶杯,她简直不要太开心。至于儿子老公什么的,随缘吧。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蒋星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似乎预感到了出院时的光景。
预期中的半月还没到,在第十天,蒋星寒就被医生宣布可以挪出重症病房了。可能是小蒋总身体恢复情况异于常人,又可能是小蒋总新陈代谢能力强。
总之,蒋星寒清醒着被挪入普通病房时,他想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一大堆摞在那,跟进动物园赏猴似的。
当然,也有三个是干正事的。
孙晴是带着一脸“臣有本奏”站在床左侧,夏辉是顶着一脸“老板,天要塌了。”站在孙晴后头。
另一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的人,是他相见的人的母亲,正满脸慈爱加关心的对着他,手里举着手机到处报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儿媳妇产子”成功了。
剩下的一群富二代里,少了“亲哥下狱,被老爸逼着提前登基”的李少白。
说不是看望病人嘛,这群富二代礼数周到水果保健品没少提,说看望嘛,一个个嘴巴不着调的乱侃。
头号脑残道:“蒋爷,想当初我翻下山,也就是个中度脑震荡,怎么到你这,就给进了IcU了呢,你救了那么多孩子,这老天也太不开眼了吧。”
二号脑残跟着附和:“就说嘛,蒋爷那辆车也不便宜,怎么就栽了呢。”
还没栽的蒋星寒斜他一眼,又看了看低头打电话给冯霖的柳言,觉得自己尚要维持乖孩子人设,就不冷嘲热讽了。
他堪堪把刻薄的话吃回肚里,朝一群人里唯一正常的汪阳,说话吃力道:“等我出院,再聚吧,我现在这样,和你们说话都费劲。”
“我们才刚到,蒋爷你也太……”说话的N号脑残说到一半,被人捅了腰子,他回过头看向捅他的人。结果就看见了英俊有余,温柔不足,颇有些禁欲系味道的魏筑眠和身后跟着温沉和煦的冯思言。他顿时也把“不够意思”四个字堪堪吃回了肚里。
一个个纷纷识相的告别,头号脑残尴尬道:“那什么,蒋爷祝你早日康复啊!出院后,兄弟们给你接风洗尘。”
“先走了,有事给我们打电话。”汪阳也朝蒋星寒告别,在经过魏筑眠和冯思言身边时,还点头示意了一下。
其他人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推搡着出了病房,还朝外面对他们早已警告过不下四次的护士连连双手合十道歉。见到漂亮年轻的小护士,还互相吹起了口哨。
这些富二代官二代,相貌不错,浑身上下名牌,仿佛从一出生就不知道尊重为何物,我行我素、无法无天惯了。
看不惯的护士对他们连连摇头。有些做着灰姑娘梦的,反而活络了起了心思。
病房里突然少了一大半活人,冷清空旷下来了,但空气也变得充足清新起来。
柳言眼见两个儿子到了,自个拎着小挎包要告辞,急着回去伺候狗儿子吃饭——茶杯犬有些难养,狗粮必须一顿一顿喂,如果偷懒一次性放足口粮,等她回家,可能面临的就是一只撑死的饱死狗。
柳言在蒋星寒完好的那只手背安抚了下,约好明天再来看他。
柳言走了,而夏辉觉得自己出现的好像不是时候,理由合情合理,但他要说的事,可就是不合法了。
他为难地看了一眼蒋星寒,咬咬牙也打算告辞,这时蒋星寒看了眼面色如常的魏筑眠,手指不由得动了动。他其实被这么多人围观,早有些累了,但他也清楚,他这么一出事,打得孙晴和夏辉他们措手不及,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等他解决。
他闭了闭眼,对冯思言和魏筑眠道:“我公司有些私事……”
魏筑眠望了一眼他,转身离开。冯思言也不好再留,留着满腔的话题,干巴巴道:“那等你处理好,我和筑眠就在外面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孙晴怀里抱着文件走了,而夏辉红着眼睛,似不甘心又狠不下心,表情复杂的跟着孙晴身后。等走远了一些,夏辉才咬牙道:“我妹妹就在那个庄园里,我只要偷偷打一个电话就能救出她,小蒋总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做。”
蒋星寒的话犹言在耳,在自己说出要给警方那个庄园的地址时,蒋星寒表情很淡很淡,有一种气若游丝的感觉。语气却犹如泰山沉重一般,压在他心上
——夏辉,如果你真想这么做,那我也不拦你。你能忍到我醒来,询问我的建议,已经很不错了。想打就打吧,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孙晴也很同情夏辉,但她一向只听蒋星寒的,对蒋星寒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抱着极度的信任与支持。
“小蒋总自有他的用意。不过小蒋总也说了,你想打就打吧,具体怎么做看你自己,小蒋总他很尊重我们每一个人的想法。”孙晴说完,去取了车回公司。
而夏辉站在住院部门口,内心天人交战,应和着他的心情,乌云密布,空气中湿度很大,像是要给秋季来场过渡到冬季的大雨。
轰隆一声,凭空响起的闷雷由远及近,像是在提醒他赶快下决定。犹豫不决的夏辉眼神渐渐坚定,他扭头看了一眼蒋星寒所在的病房。心道,对不起,小蒋总,我妈妈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不能等,也等不下去。
行将逼近的倾盆大雨霎时泼洒而下,走在路上拿报告、陪亲人散步、买东西归来的人,被这变脸一样的天气淋了个正着,就近找地方避雨。
唯有夏辉,把卫衣帽往头顶一披,走出医院,与周围用手、用手上所能遮雨的东西挡头的人格格不入。
他只剩妹妹一个亲人了,哪怕助纣为虐,那也是他的妹妹。他不想疯疯癫癫的母亲临终前还这么不体面地走,也不想母亲去地下和父亲团聚了还不能听到好消息。
他只有打了这通匿名举报电话,他十年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才可以结束,他也想让抢走他妹妹的人,得到报应。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也没有人拦他。
夏辉看了看周围监控情况,寻了个死角,人员密集的在躲雨,他背对着人,换了张非实名电话卡,拨打了本市市局局长热线。
罗局在位三十多年,他本身是高干子弟,政绩说不上有多么优秀斐然,但破过的大案也不在少数。
他学着冯市长,给自己安了一台“局长热线”,为的就是怕有些欺上瞒下的水货不干实事,而最后却要他这个顶头上司来擦屁股。
然而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局长热线”公布于众,拨打的人几乎没有,偶尔有的也是几个吃饱撑得小孩没事干拨打着玩,罗局身边的秘书兼接线员,可谓是从未接到过一通重要的。而他这个顶头上司依旧要给底下那些水货擦屁股。
平时摆设的电话,此时平地诈响,突兀的铃声惊得人心头一跳。
秘书办公室是在罗局旁边的小杂物间,因为罗局不爱在高层办公,只能将一层的健材室空出来,随意铺了个地板,抹了个大白墙就充当局长办公室。
这回接待省里来的干部,一个个见到这办公室,无不瞠目结舌,震惊不已。怀疑是这个局长为了突击检查才做样子。而六楼的“正室”空置已久,早已堆积了好几层灰,正好赶上这起案子,临时充做领导们的会议室。
一只手拎起了话筒,声音显得很漫不经心:“喂?”
下一秒,秘书懒散的语气倏地收起,用笔记下了地址,正欲再发问,对方极快的挂了电话。
他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小杂物间,连门也不敲冲了局长办公室:“罗局,刚有通匿名举报电话,说他知道剩下的孩子在哪,地址是A省兴州市银河畔开发区小娇山庄园。罗局,那是个只接待特定客人的私人庄园,背后的主人很神秘。”
罗正辉昨天刚送完那群上面委派下来的“钦差大臣”,此刻正绞尽脑汁写结案总结——他一个十年没有写过这玩意的老局长,就跟个抄作业的学渣似的,上网搜搜,再从一堆案情里东拼西凑些,然而写完了,他老人家还不满意,撕了追求完美。
正欲提笔重新打草稿,秘书就给送上了这么一个震撼的消息。
罗正辉钢笔尖停在纸上,久久不动,晕染了一小块印迹。略一沉吟,他捏着眉心道:“把刑侦队那些人叫到二楼会议厅等着。”
得了令的秘书不敢耽误,一溜烟去通知人了。
罗局从抽屉里找出手机,戳进通讯录,翻到了一串数字。
罗正辉手指停在屏幕里的一串号码上,迟迟没有按下去,春景市的水已经被人搅混了,人也变了。他不知道兴州市还有没有人心没变,小娇山存在这么久,难道兴州市的警方就没有发现吗?
想了想,罗正辉还是打了这个电话:“老严啊,是我。说来可能要麻烦你件事,与你也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