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男子两道利眉,形修长,色如墨,一双点漆眸,俊而冷然,眸中似藏有厉光,令人不欲直视。
虽面比美玉,可深邃眉眼之中却不显露一二分情绪,薄唇微抿,侧脸又似削就而成,只面上淡淡,一时之间倒也看不出个好歹来。
两人方对视了一瞬,卫侯先撇下目光,只因这时卫老夫人转向他叮嘱了句,“随安,快跟袅袅一起回去吧,只别搁半路上撂下人就自个儿跑了。”
在老夫人的注视中,略点头儿答应了一声后,他就站起身来,随即秋蘅也离了坐。
才向外走了三两步,又听得老夫人在背后忽唤住了她,秋蘅忙回过头去,差些就撞在了身后之人的胸膛上面。
她往旁走过几步,将至老夫人跟前时,又见老夫人朝她摆了摆手,笑道,“等稍晚些儿的时候再说吧,你先回去歇一回中觉,到时晚上咱再好好乐一乐。”
口中应了句之后,她再往外走出房去,随后绮霞和流云也跟了上来。
沿着往瑶归院的旧路回去时,卫侯就随在秋蘅身后边儿,直走了十来步,她稍偏头往边儿上看去,不由稍顿住脚,意欲让他走在自己跟前儿。
但见男子也不挪步,她正欲说些什么,忽见崔氏一行人打他们前头儿路过,于是退步至卫侯身边儿,向崔氏问了好。
崔氏只皮笑肉不笑地同秋蘅说了两句话,转过头看向卫侯,正要再开口时,他口上只回了句“夫人”,便托辞说有事要忙,往前而去。
见状,秋蘅也只得忙忙别了崔氏,跟了过去。
留在原地的崔氏想起适才老夫人那边用饭,竟也不请她过去,虽然老爷出门去了,可她又不是个死人,居然连打发个人来问一声都不曾有过。
忙着追过去时,秋蘅才发现这人竟走得这般快,正在想他如何知道回她院儿里的路怎么走时,不觉他停下步来,背着身立在不远处。
直到她低着头儿只顾往前走,欲要撞向他左半边身时,幸而她赶忙扶住了手边儿上的红木柱,只才手中拿着的一条绢子却倏地离了手。
不过在绢子落地之前,就有人捞住了,递在她面前。
抬头看去时,不是绮霞二人,倒是卫侯侧身递过手来,微愣了愣,她赶紧接过绢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清脆的娇音,“谢谢。”
此时她低下头来,手里捏着那条绢子,自是没有察觉男子从她身上掠过的眼神。
虽一晃而过,但停留之时,观察得却尤为细致。
只见她一身鹅黄诃子裙,外罩银红大袖披衫,领、袖缘两处都绣有缠枝莲花纹,乌发悉数归拢至脑后,或有银簪金钗,或有精致头花,簪于髻间。
余下一绺发,垂至一侧肩头,耳珠之下垂着一对碧玉坠子,正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微微晃动着点点流光,却也更衬得她颈边的肌肤好似霜雪一般。
片时,她只听到男子轻轻应了声“嗯”,也在这时,她才想起这人今儿清晨就去过她院子那边儿,怪不得识路呢。
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回到瑶归院时,院门外,她略止住了步,悄然瞥向卫侯,以为他也不过是依照老夫人之言,送自己回来一趟罢了。
但现下打量他这般光景,没曾想这人竟真的要进去坐坐。
就在她将欲收回眼神时,那人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向她这里偏过脸来,她忙地垂下目光,而此时,身后的绮霞站了出来,同流云一道迎了卫侯进门往里去。
卫侯稍回头看了她一眼,挺拔身形微顿,只转眼间,就走进了院门,由着绮霞在前领着往房内而去。
流云见此形景,又回过身,走至秋蘅身旁,笑着将主子请进屋中。
一面榻上,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只隔了一张楠木小几,几上正放着两杯茶。
一时之间,不见对方有何言语,也未有举动,正觉得气氛呆滞时,她拿过一只茶杯,慢慢吃了几口。
也不看向他,只手内握着茶杯,正思绪漫游时,她自是不知男子往她这里不经意间瞥来了好几回。
俩人就这么坐了半晌,倏尔听见屋外有人的回话声,她将茶杯搁在了几上,向外喊了句“绮霞…流云”。
待绮霞进来时,秋蘅便问其外面是发生了何事。
“夫人,是老夫人那边打发了人过来,说是另搬些东西过来。”
还不及问是什么,又听绮霞回道,“是老夫人让侯爷身边的人收拾了一应用物,要往这里搬来。”
听了这话儿,秋蘅刚要问这是为何,忽心思一转,心下顿时明白过来。
只她也没想到老夫人动作这般快,想来她自个儿就在这院子里住了一年,早已习惯了一人居于此的自由自在,目今突然又搬进个人来,她哪里能很快回过神来呢?
这时,流云又进来回说,“夫人,老夫人那儿又差人送来了些新器物儿,茶具、酒具、炉瓶等,还有两面六扇的围屏。”
等她们回完了话,本来要讨主子的示下,询问该如何安放这些物件儿,秋蘅只说将那围屏挪进她卧房里,其余就让她们看着办了。
流云两人出去后,屋内又只她二人,秋蘅忍不住向他悄悄瞥去一眼,就见身着藏青宽袖衫的男子端坐于榻上,目不斜视。
忽见他眼眸微动,她忙低下头,端走了几上的一只茶杯,随即送至自己唇边,刚喝了一两口,就听他轻咳了一声。
正自稍有疑惑,抬眼看去时,只见那人的视线正投向了她手中的这杯茶,秋蘅猛地想到了什么,往杯中一看,只目下她手上这茶仍有大半杯。
而她记得方才自己手里那杯茶应该约摸只有半杯才是,只刚刚绮霞等进来回话,她就随手将茶杯放在了几上。
才刚拿来喝时,她竟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拿的是不是起先喝过的那杯茶。
现下她手上这杯茶是谁的,也不用她多想,于是她立马将茶杯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