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侯将眼神移去那只她才放回几上的茶杯,那杯口上现留有几道水渍,原是她喝茶时不觉转动了杯壁。
在自己不久前吃过茶的那杯口儿上瞧了一眼,此时那上面正覆盖了一道新水渍,见此,他不免挪回眼去,心中猛生出些许的异样。
再抬眸往她那儿探去眼,就见她低着头,指尖不住地绞着那绢子,少时,又看她起身,在那桌上斟了茶,回来放在几上。
至于那杯被他二人都吃过的茶则是让她拿去那边的桌上放着了。
秋蘅将茶放至几上后,一面坐回原位,一面装作无意间,悄又向他看去,如此一来二去,男子哪能不知,只静坐着吃方才她倒来的茶罢了。
原本想着找些话儿来讲,可思来想去,她也不知道从何入手,毕竟这人光是从外表瞧去就不像是那等能随意亲近的人。
又想到方才她错拿了茶杯,秋蘅难免心上略有些不自在,但观他好似对此又别无反应,她才慢慢把这回事撂在脑后了。
干坐着吃了一时的茶,她还是没能寻到个话头,心里正叹着气,忽见他离榻起身,留下了句,“先走了。”
呆呆地看着他出去之后,不及丫鬟进来收拾茶杯,她便将流云喊了进来。
为的就是告诉流云,老夫人那边把那个会做汤的厨子暂时调了过来,让其向小厨里特意嘱咐一句,跟着那厨子学几分烧汤的功夫。
听了后,流云随即就将才不久老夫人那儿遣过来的厨子带去了院中的小厨里,另外好生交代了几句。
过了些时,等秋蘅中觉醒来后,吃了小厨里送过来的桂花酥酪,翻了些许外传野史,而后绮霞同流云就进来重新铺设床榻了。
不止如此,书案上除了一应笔墨之物,还将那些杂书都收了起来,另添了好些顽器。
而书架上面的那些个杂书也都一一拾掇了个干净,换上了诸如列女传、女则等书,还另摆了些正经书。
紫檀架上摆设的玩物也撤了些许下来,就连那墙角高几上的炉瓶也都换成了些老夫人才刚送来的那些香炉、瓷瓶。
等到那床上的纱帐也将要换下来时,秋蘅忙道,“这帐子还好好儿的,换它做甚?”
再者,这帐上绣的几竿翠竹绿枝正合她的心意,而且之前她还在家时,她那院儿里就种了一大片的绿竹,时常幽影摇曳,好不静谧。
绮霞听了主子这话,方要说些什么,但想到主子平日里就喜竹,不但窗纱、床幔、手帕和荷包,就连平时衣裳上面也会绣有竹枝,于是也就停下手来。
“好好好,咱不换,就听小姐的。” 流云如此笑道,又同绮霞去拾整别处了。
此后,三人说说笑笑了一回,直到外间屋里有人过来,回了话儿,“老夫人那儿请夫人过去呢。”
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绮霞也知估摸到了晚饭的时候儿,不过听方才那回话的还说,珍二爷和琼四爷,还有小姐、姨娘都过去了。
崔氏之前生养的那个男孩儿在时,府上人都唤“三爷”,只一病后却没了。
服侍主子换了裙衫,复又妆扮了一番,主仆三人才出了房门,只刚迈出门槛子时,就遇见卫侯从外走了来。
他自是留意到她新换了衣裳,又听她问,“你怎么来了?我正要过去老夫人那边呢。”
“嗯,一起走吧。” 他原本也要自个儿就去的,可想到老夫人今儿午饭前对他说的话儿,所以适才他差人来她这儿,探个信儿,得知她还未去,便赶了来。
此时,天色刚朦胧了些,待走到老夫人的院儿那里,已是一刻钟之后。
方进内,走向里间屋时,就听得几声说笑传来,直待二人进来,老夫人才正听着卫芙讲的几个笑话,见是他们俩人,赶忙招手儿过来坐下。
走近榻前,只见老夫人榻旁的一只矮凳上,正坐着一位娇俏的姑娘,言语间尽显灵灵净净的一面,行动时又不乏体面的姿态。
见是她嫡兄来了,忙起身相迎,一面亲亲热热地向秋蘅问了好。
“芙儿,你这馋嘴猫儿,看来当下也是大好了!” 秋蘅笑着同卫芙说了句,而后方一起携手落座。
卫珍和卫琼自是忙从椅上起身,向卫侯跟前垂手侍立。
“坐。” 卫侯自择了坐儿,一面又让他二人坐了。
问了他们些学业上的光景,卫侯就掩住口了,直到卫老爷过来时,父子俩才闲谈了一会儿。
这时,顾姨娘和许姨娘侍候在老夫人榻两侧,崔氏虽坐于椅上,却又不挨在老夫人身边儿,只有秋蘅和卫芙在老夫人膝畔。
卫芙话音儿不绝,说出来的话儿也逗得老夫人开心,许姨娘在旁看向自己的女儿,心里难免得意一时,顾姨娘见许姨娘这般,于是忙在屋里找了找她琼儿的身影儿。
只见琼儿跟老爷在一处,顾姨娘也不好喊他过来老夫人这边儿说说话儿。
父子几人浅谈一番后,外间屋里正摆好了几席晚食,由着卫芙搀着老夫人在上首坐住了,下首处左右两席自是卫老爷、崔氏,以及卫侯夫妇。
再往下两席便是许姨娘带着卫芙和卫珍,顾姨娘领着卫琼。
饭毕,卫老爷因腿疾的缘故,在老夫人面前儿说了些家常话儿后,便要离开回自己院里去。
走的时候儿,老夫人又让崔氏陪着卫老爷一同回去。
顾姨娘站了半日,也不见自己儿子上去和老夫人主动说笑,尽让许姨娘的一双儿女抢了时机,向老夫人跟前儿讨好去了。
于是暗里往卫琼那儿使了好几回眼色,偏生这卫琼觉得自己也讲不出什么令老夫人高兴的话儿来,索性闭了嘴好,要是说错了话,他嘴也笨,那时又如何圆得过去呢?
卫老夫人对此又怎会不知个七八分呢?虽人渐老了,眼也花了,但她向来察知得也算明白,看得也算透彻,不过依着他们顽去罢了。
眼见卫侯独坐于一方椅上,老夫人赶忙唤过他来,指了一处坐儿,就在秋蘅身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