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消失了。
古凌可的身体失去支撑，从空中掉在了雪地上。
汤昱、平瑶等人突然惊醒。
看着只有古凌可的雪街，他们很诧异那只巨大的穿山甲和那九条刚刚出现的大蛇怎么全都不见了？
“古凌可！”
平瑶跑到古凌可面前，扶起面色苍白却已不带痛苦神情的古凌可叫道。
见古凌可没事，她才松了口气。
司徒阳明见古凌可没事，说道：“先离开这儿……”
“啊——”
司徒阳明话没说完，雪街上猛地传出了惨叫声。
众人一起回头，只见不远处，四名伏魔者被杀。
殷红的鲜血铺在雪地上，格外醒目。
那些尸体之间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梅花剑。
那是五阶杀手赵平，从药殿掳走平瑶的那个人。
面对一位五阶杀手，汤昱、司徒阳明第一时间将天罚兵拿出，众多弓箭全部对准了赵平。
赵平脸色平静地站在雪地上，看着被众人护在身后的古凌可和平瑶，说道：“少主没有发话，你们就想走？”
“杀！”
汤昱吼道。
在这名杀手面前，他感到了莫大压力。
那种压力让他有种即使在场所有伏魔者每人手持一件天罚兵也没法打败赵平的感觉。
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将逃命的机率把握到最大。
羽箭如暴雨般向赵平飞去。
面对如此密集的羽箭，赵平身影看似没动，然而一支支羽箭从他身上穿过时，没溅起半点鲜血。
与此同时，射箭的众多弓弩手身上出现了众多伤口，溅起了数尺高的鲜血。
直到那些鲜血染红了雪地，很多伏魔者才发出惨叫，一头栽倒在地。
箭雨骤然停了下来。
只见众多弓弩手惨死雪街，赵平却依然站在刚刚站着的地方，似乎一直未动过。
看似未动，他已经走到汤昱面前，向汤昱刺出了沾满血迹的梅花剑。
汤昱拥有天塔打造出的最新式兵器天罚兵，旁边几人握在手里的是弧影箭。
但这无法阻止梅花剑离汤昱越来越近。
一片夹着风雪的银光忽然出现在梅花剑前，及时打退了梅花剑的攻击。
赵平退回刚刚站着的地方，抬起眼眸，只见雪街上多出了十几道身影。
那些身影穿着药殿服饰，有的是柳院净化师，有的是药殿药师和护卫。
站在汤昱身前，替汤昱挡下刚才那一剑的不是别人，而是药殿大主事。
大主事在豪强境修炼多年，而今已是豪强境巅峰强者，离地贤境不过一步之遥。
跟大主事来的大部分都是承师境高手，有两位还步入了豪强境。
不过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大主事感觉不到半点获胜的希望。
这是他的直觉。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右手拿着一个算盘。
十一档的银算盘，七十七颗珠子安静地躺在框内。
寒风再猛烈，也无法拂动一颗珠子。
一滴血从梅花剑尖滴落，掉向地面时，很多珠子突然像沸腾的水冒出的气泡，在框内疯狂跳跃，几乎要破框而出。
“走！”
大主事喝道。
算盘飘浮在他右手下，像风车一样哗啦啦地转着，珠子碰撞的声音格外响亮。
赵平冷冷一笑，拿起梅花剑，横在胸口，像看着一堆尸体一样看着众人，说道：“少主只教了我一招。不过凭这一招，我足以杀了你们所有人。”
声音未落，已不见赵平身影，只是安静的雪街上响起了很多声音。
有刀剑的碰撞声，有珠子砸进墙里的破裂声，也有到处响起的惨叫声。
无数珠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其中一部分砸进了墙里，在大主事的控兵术下很快飞了出来，继续朝赵平攻杀而去。
赵平身影太快，快到珠子飞在空中也来不及阻挡。
眼看周围倒下的身影越来越多，大主事手势一变，冲着那道穿梭在众人之间的白色身影大喝道：“哪里走！”
七十七颗珠子从各个方向朝赵平攻去。
每一颗珠子占据了一个方向，无论赵平闯向何处，都会遭到珠子攻击。
从远处看，这么多珠子正好构筑了一个坚固的囚笼。
在七十七颗珠子压制下，赵平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被逼得止步。
他手持梅花剑一动不动地站在雪街上，似乎放弃了反抗。
大主事知道赵平这种级别的杀手，即使身处绝境，也会做最后挣扎。
他看着那道平静的身影，内心忽然涌出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七十七颗珠子全部落在了赵平身上，溅起了三尺高的雪花和灰尘。
大主事身后，不少人见赵平被击中，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控制珠子的大主事大惊，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
他的珠子明明击中了赵平，但他感觉所有珠子全部从赵平身上穿了过去。
仿佛，赵平只是一道虚影。
他的珠子，穿过的只有一道虚影。
“神影——虚无幻影。”
随着赵平的声音响起，大主事背后溅起了一道两尺高的血花。
紧接着，血花如爆竹一样在众人之间飞溅了起来。
一片雪花从空中飞落，落在了赵平的梅花剑上。
只见整条雪街，除了赵平一个人站着外，其他所有人，包括汤昱，包括司徒阳明，包括大主事等药殿高手，全部倒在了地上。
“虚无……幻影！”
大主事艰难地吐了口血，满眼尽是震惊。
他在药殿主事多年，非常清楚传说中的“神影”在世间意味着什么。
神影，九术之闪击篇，世间最强身法。
这是天下最强大或者说最诡异的身法。
魔海、四荒、地狱能够统领暗杀界，凭的就是这种身法。
长久以来，乌城一直传言流云得到了四荒的绝密传承。
这种传承正是四荒的根基，神影六卷之一——地部上卷：虚无幻影。
这种身法可以将自身幻化为虚影，虚化后不止能够躲避一切攻击，还可上天入地，如冒土的春芽般从地下冒出，是一种无懈可击的身法。
大主事一直以为这种事只是传言，没想到流云不止拥有这种身法，还将这种身法教给了手下。
赵平手持梅花剑向平瑶走去。
看着那道白色背影，大主事还想一战，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不甘心又愤怒急切地冲着平瑶喊道：“小姐……”
赵平看着平瑶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死物，说道：“少主要杀你，所以你不能活过今晚。”
平瑶脸色煞白地看着赵平。
在这个男人身上，她看到的只有冷漠和绝望。
她是医盟盟主孙女，地位至高无上，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样一个雪夜。
她一直以来任性惯了，直到此刻将死于冰天雪地的街头，她才发现自己以前那些抱怨，那些烦恼，那些苦闷，看起来如此可笑。
她想以后一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以后一定要学会关心别人，就像今天晚上这些伏魔者和药殿的人关心她一样。
她想以后一定要好好学净化术，还有还有，要学好医术。
这样当伏魔者和药殿的人受伤时，她才不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束手无策。
这样想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了雪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甚至感觉不到寒冷，听不到任何声音。
泪眼婆娑中，映入她眼帘的是满地的伤者，撑起兵器想赶来救自己的汤昱，明明站都站不起来却还在朝自己喊着什么的大主事。
以及那个为了救自己独自跑来黑市的少年。
“原来这么多人都是真心关心我啊。”
平瑶这样想着，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一个被泪水划过的浅浅的笑。
下一刻，她失去了知觉。
在她倒向地面的时候，一道剑光刺来。
这道剑光没有溅起鲜血，雪地上也没有洒下血花。
离剑光十米远的地方，一个少年抱着昏过去的平瑶，脚踏星位，拼命向前跑去。
传入他耳中的有风声，有赵平追来的脚步声，还有大主事竭尽全力朝他吼的声音：“古凌可，快逃……”
乌城很安静。
不过这个雪夜无眠，整座乌城都在关注金狮子街的动向。
金狮子街是一条破败多年的街巷。
直到今夜，这条街巷被彻底摧毁。
雪街上空飞舞着无数人影。
众多豪强驾驭的兵器泛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夜与雪、黑与白的交织下格外亮丽。
雪街下，围楼里还有不少人在战斗，伏魔上帅陆衍和火荒上祀重迩封依旧在里面激战。
没人敢在那么小的地方围观两位天圣之战。
光从雪街上偶尔被震起的雪花来看，就知道那场战斗有多激烈。
雪街两旁，各座府邸中，无数小规模但激烈程度完全不亚于众多豪强、地贤与那两位天圣间的战斗在各处开展着。
数不清的伏魔者像雪崩一样移动着，数不清的尸煞如夜色一样移动着，雪街各处可见白色与黑色相撞后出现的被鲜血染红的火花。
金狮子街外同样发生了好几起激战。
有的是伏魔者追击尸煞，有的是伏魔者阻拦赶来救援的不长眼的尸煞。
有的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对方强，还有的是为了逃避追杀。
比方说，乐彦与流云。
比方说，古凌可与赵平。
古凌可速度不如赵平快，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已经昏迷的平瑶。
赵平身法诡异，步法虽不如他踏出的星位步，可他还是摆脱不掉赵平。
这是实力的差距，是黄阶下品下灵境与地阶下品豪强境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风在吹，雪在飘。
古凌可不记得自己在风雪里逃了多久。
实际上他离金狮子街已经有七条街远了，可跟在身后的梅花剑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剑伤，衣服上不知出现了多少裂缝。
鲜血从那些裂缝里渗出来，又在寒风中冻成血痂，如一条条挂在衣服上的丑陋的红色毛毛虫，看着恶心又恐怖。
他不停向前跑着。
不管用身体扛下赵平多少剑，始终没让一剑落在平瑶身上。
他嗅到了寒风中的血腥味。
他不知道那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他甚至觉得意识有些模糊。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避开身后的剑，于是撞在了一面半破的墙上。
他用后背撞墙，混着砖石一起落在地上，没顾得上喘息又爬起来，继续向前逃去。
梅花剑切开砖石，切开雪层，切开地面，他刚才摔落的地方被切出了一阵骇人的撕裂声。
那阵撕裂声刚刚响起，利剑切开空气的声音又在他身后追了上来。
他感觉那把剑离他很近，近得几乎紧贴他后背，稍稍用力就会将他剐为两半。
这种行走在死亡边缘的感觉十分糟糕。
在这种感觉的逼迫下，他近乎丧失了方向感，恍恍惚惚，只记得要往前跑。
直到他闯进了一条街道。
这条街道很宽阔，应该是条主街。
由于下雪的原因，街旁商贩早早收场。
街道被大雪覆盖后白茫茫一片，看着有些空旷。
大街中央站着两道年轻的身影。
一人戴着半脸面具，右手拇指戴着一枚黑色戒指，左手提着一把乳白色的刀；
另一人身穿伏魔服，头戴一顶勾陈纹路三珠玉金冠，冰蓝色的眼眸分外冷漠。
那是流云和乐彦。
两人从围楼打到金狮子街，又从金狮子街打到了这条空旷的街道上。
当古凌可闯进这条街道的时候，他前方十米处是流云，身后十米处站着赵平。
赵平手里那把追杀了他一路的梅花剑泛出的寒光分外冷。
流云察觉到身后有声响，转头看见出现在街道上的古凌可，不禁轻笑道：“古凌可，你还活着啊。”
见古凌可没有接话，流云接着说道：“我问你的话，考虑得怎么样了？”
乐彦淡漠地看着古凌可，明显对流云问古凌可的事没有一点兴趣。
流云淡淡地看着古凌可，笑道：“加入我们吧，古凌可？”
乐彦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了一抹讶异，不过很快消失了。
他跟古凌可认识的时间不长，见的次数也不多，但他比流云更清楚古凌可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流云淡笑的神情，古凌可很慢、很慢地转动脸颊，似乎这个动作做起来十分困难。
半晌后，他缓缓说道：“不，我不是尸煞，也不会成为尸煞。”
“噢。”
流云半脸面具下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声音也充满了失望。
那好像一个孩童眼巴巴地爬上树，即将伸手够到一颗成熟的果子时，果子却掉了下去，在地上摔得稀烂。
“那你就去死吧。”
那种失望只持续了很短时间，流云便像对古凌可失去了所有兴趣。
他看了赵平一眼，说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