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灵境在世间不算弱者。
玥镇七大家族,除了宁家老爷子是位豪强之外,其他六大家族全部都由上灵境撑着。
然而跟承师、豪强特别是豪强之上比,上灵境实在算不得什么。
踏上孤岛的有上千人马,来冥山之前,没人觉得上灵境有多了不起。
特别是人群中的那些承师境,没有一个把上灵境放在眼里。
可眼前这个上灵境少年让他们开了眼界。
他们从没想过一个上灵境能有多快,可这个少年走出了他们无法看清的步速。
他们从没想过一个上灵境能有多强,可这个少年挥出了他们抵挡不了的利剑。
这个少年受了伤,中了毒,却将流火树前无数人杀破了胆。
这个少年就像一只鬼一样穿梭在人群当中,每挥一剑,都会砍出一道血光。
他的剑从不乱挥,每一剑必斩要害。
而且随着他挥剑次数的增多,他的剑越挥越顺手。
他感觉剑像长在了自己手上一样,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当他使用剑宗四十二式时,青钢剑霸道得像是他在怒吼;
当他使用天涯剑法时,青钢剑飘逸得像是他在轻挥衣袖;
当他使用斩诀时,青钢剑凌厉得像他从九天之上飞跃而下。
他的剑越挥越霸道,百风从十道变成了二十道,又从二十道变成了三十道;
他的剑越挥越孤冷,十米外的人被天涯剑法所杀,三十米外的人很快也被天涯剑法所杀;
他的剑越挥越迅捷,很多人别说看清他手里的剑,就连他挥剑的动作都无法看清。
他完全没意识到,灵源在他体内运转得有多奇妙。
他自身灵力早已枯竭,此刻全凭体内那颗灵核在苦撑。
他的奇木异源陷入了沉寂,烈火源和黑暗源抽走赤墨核的力量后,一部分用来镇压毒性,其他全部用来支撑他的行动。
赤墨核上,黑色皇冠比之前模糊了很多,八条赤龙也有一条比之前小了一圈。
他将赤墨核的力量用在了剑道上,用在了步法上,用在了身法上。
如此绝境中,他的修为竟在生死之间渐渐提升,渐有压制不住之势。
这一切他无所察觉。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挥出的每一剑,走出的每一步,躲过的每一个转身上。
渐渐他发觉自己目力越来越清晰,看得越来越远。
之前他能在飞速奔跑中将眼前景况看个大概,现在他能将所有景况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他能看清百米外一只趴在叶子上的虫子长什么模样,现在他能看清三百米外的那只小虫子。
他的耳力也越来越强大,听得越来越明确。
之前他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只能听见谁在呐喊,谁在说些什么,现在那些字全部一清二楚地传入了他耳中。
他的嗅觉越来越灵敏。
之前他感到周边全是乱糟糟混在一起的各种味道,现在那些味道里的血腥、尘土、浓烟、汗渍,全都清楚地扑到了他鼻中。
他的感觉越来越敏锐。
之前他能感到周围有人想攻击他,现在那些人想从哪个方位,想什么时候靠近,离他有多远他都感觉得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五感的提升让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快、更准、更有力。
他使用风步,能更快地从一把刀面前躲过,从两个人之间穿过。
他使用神影,能更鬼魅地绕过一个又一个人,避过一滴又一滴溅起的鲜血。
风步、神影与剑道让他所向披靡。
他所过之处,没有一个人能挡下他的剑。
他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地尸体。
上千人被他的符纸杀得只剩六、七百人,眼下又被他用剑杀得不到三百人!
天早已黑了,然而流火树周边被树上的火焰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古凌可在火焰下行走,犹如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死神。
在很多人看来,他手里拿的不是一把剑,而是死神夺命的镰刀。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所有人都懵了。
没有一个人敢动。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四周,似乎动一下,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沉重的呼吸声在火光下此起彼伏。
很多人冷汗直流,能听到的只有他们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大吃一惊,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的全是尸体,宛若一座修罗场。
有些尸体还算完整,有些尸体已经分离成了两截甚至更多截。
很多地方的地面被鲜血浸透,有些血已经干了,可见那些人死得有多早。
死了这么多人,死了这么久,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这个时刻,他们才意识到有多少人死在了古凌可手中。
明亮的火光下,一道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古凌可。
一缕头发散落在他耳边,不显得乱,反而有些飘逸的感觉。
他衣服上沾满了鲜血,活脱脱一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他衣服上有很多裂缝,却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征战沙场的气势。
他手里握着一把青钢剑,剑上沾满了鲜血。
饶是如此,剑锋映出的寒光依然让人惊惧。
就像他眼中的目光一样。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也没人知道他还能再坚持多久。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靠近生死石,他手中的剑一定会挥过来。
人群中,一个步入承师境的黑衣人拈弓搭箭,射向了古凌可。
那支箭从人群中呼啸而过,眨眼间到了古凌可面前。
古凌可避开那一箭后,一剑挥向了那个黑衣弓弩手。
这是天涯剑法,挥出的是剑意。
黑衣弓弩手知道很难避开这道剑意,于是抓着旁边一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个人死在了天涯剑意下,周围人一看,立即离黑衣弓弩手远了几步,免得黑衣弓弩手拿自己当替死鬼。
有人看了黑衣弓弩手一眼,扛起长枪朝古凌可走去。
那是一个步入了承师中境的男人。
在他之后,又有一个使用两把大刀的承师境男人朝古凌可走去。
一个又一个人离开人群,向古凌可走去,全部都是步入了承师境的强者。
见承师境集体动了,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走到古凌可面前的承师境强者多达十位,这还不包括黑衣弓弩手与明雷谷的人。
这群人很快站在古凌可面前,将古凌可围了起来。
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对古凌可抱拳说道:“小兄弟实力之强,在下佩服。只是宝物出世,理当天下人共分,小兄弟守着生死石不让其他人染指,恐怕有些不妥吧?”
面对这么多强者,古凌可依旧是那句话:“想进生死境,请;想夺生死石……”
话音刚落,古凌可已经出现在斗笠男子面前,一剑砍向了斗笠男子。
斗笠男子大惊,连忙用剑挡下了古凌可的剑。
两把剑相撞后,古凌可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死!”
这只是非常平淡的一剑,没使用任何剑招,但这一剑落在斗笠男子剑上后,斗笠男子竟是双手同时握剑,才没让剑从手里飞走。
他被古凌可这一剑砍得向后退了十多米,停下脚步时,发现手里的剑出现了一道半寸长的裂痕。
他的剑是青钢剑,古凌可的剑也是青钢剑,然而他的剑竟被古凌可一剑砍出了裂痕。
见斗笠男子被古凌可逼退十米远,一个使用双叉的老者恶狠狠地叫道:“一起上,先宰了这小子,再分生死石!”
十余承师境一同朝古凌可冲来。
他们每一件兵器古凌可都看在眼里。
他们每一声呐喊古凌可都听在耳中。
古凌可知道他们每一步会踏在什么地方,知道他们每一件兵器会从什么方位刺来,可他无法全部避开。
围在他周围的是比他境界高的承师境,他可以越境杀,但他无法在短时间内越境杀这么多人。
他伸手抓住了一柄刺过来的枪,避开了一把砍过来的斧,然后用左肩撞在了一杆捅过来的长矛上。
手持长矛那人不由一怔。
以他对古凌可身法的了解,知道古凌可肯定能避开这一矛,所以他没想到古凌可会故意撞在他的长矛上。
也就是这一怔之际,古凌可朝他挥出了一剑。
古凌可的天涯剑意避无可避,从他肩旁飞过,当下砍掉了他的右臂。
长矛男人惨叫着朝后退去,但见古凌可用剑硬扛下一个大汉的拳头后,拔下长矛刺向了身后。
他身后冲过来了一个富家翁模样的老伯,那老伯做梦也没想到古凌可会不顾伤势将长矛拔下来。
他被长矛捅穿了腹部,忍着剧痛一掌打在了古凌可后背。
古凌可一个趔趄,扑到一个刀客面前后,一剑刺向了那个刀客。
那刀客已经砍出了一刀,他想古凌可无论如何都会避开这一刀,却没想到古凌可不止没避,反而迎着铁刀扑了过来。
那一刀砍在了古凌可肩膀上,与此同时,古凌可的剑捅穿了那名刀客的身体。
他将砍进左肩的铁刀抽了出来,转身看着众人,目光异常冷漠。
他肩膀上的伤口在往外喷血,他腹部被长矛刺中的伤口也在流血。
可他对此似乎毫无知觉,握着剑的手都没有抖一下。
所有人都被古凌可这种自杀式攻守震惊了,谁也没想到古凌可会用如此决然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只有古凌可清楚,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震慑孤岛上的人。
一支箭突然从远处飞来,刚被古凌可躲过,第二支箭已经飞来,从古凌可右肋旁飞了过去。
这支箭刮起的罡风绞碎了古凌可的衣裳,在古凌可身上留下了一道带血的口子。
那是黑衣弓弩手射出的。
他冷冷一笑,又抽出了两支箭。
这是他苦练多年的独特箭术,同时射两支箭,却可让两支箭一前一后飞出。
第一箭飞出后,在弓弦上滞留片刻的第二箭才会飞出去。
见有人对古凌可放冷箭,两名承师境相视一眼,一同朝古凌可冲来。
两人一起来到了古凌可面前,古凌可一剑砍在身前那人手中长刀上后,伸手抓住了飞来的箭支。
至于另一名白衣男子,则朝古凌可刺出了涂满剧毒的两尺钢针。
古凌可右手持剑,左手抓箭,根本没法躲避身后那名白衣男子的钢针。
见钢针刺进了古凌可后腰,长刀男人大喜,谁想古凌可居然用手强行改变了箭支飞行的方向。
松开五指那一刻,羽箭从古凌可手中飞出,一头扎进了长刀男人胸膛。
就在古凌可松开五指那一刻,第二支箭飞了过来。
这支箭毫无悬念射在了他身上。
箭支扎进他身体那一刻,他将青钢剑插在了地上。
远处人群中,数道剑气从刚刚射出两箭的黑衣弓弩手脚下飞出,刺穿了黑衣弓弩手身躯。
这是剑五地裂,是古凌可用“神影”天部中卷斗转星移将剑气从青钢剑下直接转移到了黑衣弓弩手脚下。
黑衣弓弩手惊愕地看着古凌可。
直到死去那一刻,他也没明白古凌可是如何祭出这些剑气的?
沾满剧毒的钢针刺进了古凌可后腰,羽箭又射在了古凌可身上,这让白衣男子松了口气。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古凌可刚刚杀了黑衣弓弩手,便将箭支从长刀男人胸前拔下,反手插进了他颈部。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实在无法理解中了他的毒,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的人,怎么还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他不知道古凌可中的蛇毒比钢针上的毒恐怖百倍。
对于古凌可现在的身体来说,对钢针上的毒完全免疫,他的钢针对古凌可完全无用。
这么短的时间内,步入承师境的高手死了一半。
剩下的那几个承师境面面相觑,再也不敢靠近古凌可。
夜已经深了。
知道天没多久就要亮了,有人突然大喊道:“一起动手,铲除了这个祸害!”
见没有人动,一名承师境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见承师境的高手发话了,很多人相视一眼,在大喝声中朝古凌可冲去。
流火树上的火焰在静静燃烧着。
这些火焰会烧整整三百年,三百年后才会熄灭。
今晚是唯一一个站在迷雾林各处都能看到一树火焰的夜晚。
今晚过后,浓雾再起,将重新笼罩迷雾林。
这座孤岛,这棵树,这一树火焰,将全部笼罩在浓雾当中。
数不清的火焰下,刀光剑影闪了一晚上,呐喊冲杀声也响了一晚上。
很多人只知往前冲,只知要杀了那个一身是血的持剑少年,到了最后,几乎忘了要杀那少年的原因。
在他们看来,似乎不杀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就会杀了他们。
很多鲜血溅在了生死石上,让生死石变成了进入生死境的如墨漆黑模样。
察觉到鲜血主人已死后,生死石又从漆黑一片变回了粗糙石面。
这一晚,生死石在漆黑一片与粗糙石面之间不断转换着。
当太阳从东边冒出头,温暖的阳光落在流火树上后,树下的厮杀声终于不再响起。
树下铺了整整一层尸体,有些地方的尸体甚至叠得有两、三米高。
生死石前,古凌可半跪于地。
他将青钢剑插在地上,用青钢剑撑着身体,才没倒在地上。
他身上插着箭支,插着断剑,插着各种兵器。
他身上出现了无数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衣服上有很多裂缝,那些裂缝上挂着很多如蠕虫般的血痂。
他身上沾满了鲜血,整个人如同从血池里走出来的一样。
在他身后,生死石散出了诡异的黑色光芒。
那些光芒爬到附近树枝上,爬到树干上,爬到地面上。
当那些光芒消失后,生死石明明与之前相同,却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那是生死石与流火树融成一体的感觉。
生死石距开石那一刻,终于超过了十二个时辰。
古凌可抬头看着远处的太阳。
他将左手伸向了太阳,似乎要触摸那团遥不可及的光芒。
下一刻,他的手垂向地面,低下脑袋,彻底失去了知觉。
即使失去了知觉,他也依然挡在生死石前,用身体守护着这块已经不用他再守护的石头。
看着他身后的生死石,有人喜极而泣道:“生死石……生死石与树融合了,我们……我们不用再抢生死石了……”
眼下还活着的不到五十人。
听到那句话后,所有人都产生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对他们来说,不能抢生死石不止不是遗憾,反而成了莫大的解脱。
上千人来此抢石,还活着的不到五十人。
死去的满地尸体,全部都是古凌可一个人杀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愤懑地看着失去知觉的古凌可,恶狠狠地叫道:“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这小子还能留具全尸,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另一人说道:“听说这小子虽然被《天地榜》抹除了,可他的脑袋,在《天地榜》上值八十万两呢!”
又一人摸着下巴说道:“八十万两,快赶得上那十万金了。虽然没得到生死石,可拿这小子脑袋去换八十万两,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他的脑袋是我的。”
“我的。”
“是我的!”
……
一道道身影朝古凌可冲去,都想先赶到古凌可面前,第一个砍下古凌可的脑袋。
对于他们来说,此时那个少年不止没有任何威胁,扛在肩膀上的脑袋还是白花花的银子。
就在众人快靠近古凌可的时候,空中忽然出现了好几只拇指大小的蛤蟆。
那些蛤蟆浑身上下充满了雷电,全部由雷电凝聚而出,正是雷霄霆的飞雷术。
那些雷电蛤蟆撞在了众人身上,像一支支箭一样从众人身上穿了过去,留下了一个个可怕的血窟窿。
大部分人被雷电蛤蟆所杀,只有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没有遭到攻击。
男人还没来得及庆幸,却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一脚踢在了他脸上。
那是雷霄霆。
这一脚威力太强,男人被踢向远处,撞在对面崖壁下方,浑身骨头断了不知多少后,掉进了崖下的寒潭里。
雷霄霆站在古凌可面前,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
眼前的这群人,真是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他准备出手除掉剩下的人,却见雷成大声喊道:“浓雾要起了,再不走,就离不开迷雾林了。”
听了雷成的话,很多人才发现无论孤岛还是迷雾林里,全都起了淡淡的雾气。
众人知道雾气一旦笼罩迷雾林,他们将再也无法逃出去,于是忙不迭朝索桥跑去,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霄霆,我们走吧。”雷成见其他人都已离开,于是对雷霄霆说道。
雷霄霆看了一眼拄剑半跪在生死石前的古凌可,什么也没说,抬腿朝远处走去。
明雷谷的人离开了,此地回归了真正的安宁。
就像这个世界恢复了真正的安静。